想一想后,他还是叮嘱了声:「明远,若有困难可别藏着抑着,来找我商讨些办法,明白么?」
明远微愣,随即点头微笑。「大人放心。」
看着明远的笑,俞贤隐约感到不对劲,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思索良久以后,只得将之归纳于自个儿心情紧绷下的错觉——这段时间他着实为了大皇子将亲临边塞的事儿烦透了心。
他揣度不出大皇子到这偏荒之地,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名义上,是受圣上钦命巡视边城,可在上头彷佛有意策立太子的紧要时刻,受命远离都城……岂不是断了成为储君的可能?
想不通透的他马上写了封密信给父亲。往来几次后,他从笔墨间察觉父亲应该是猜到了什么,只是尚无打算让他知晓……
「唉。」俞贤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人,既然是出城散心,就别想烦心事了。」
在城北湖畔停下后,两人便下马在岸旁伫立,静望着湖面粼光。
若不是俞贤突来的低叹,兴许在归去前,两人间不会有半分交谈。
「也是。」俞贤伸了个懒腰,笑道:「最近这日子可是闷得可以,弄得我也怀念起那些个两军对垒的时候。」
「大人这话,可千万不能让京城里,那些个反战的老头子知晓。」
「那是。」
俞贤语罢,和明远相视而笑。
湖畔凉风轻起,徐掠过两人耳际、带起几缕散发飘逸。两人背着风,遥望天与另一侧湖岸交融的份际,有一搭没一搭地话起家常。
直至日头西斜,在两人身后拉出澄红的影时,才停了话头。
「躲这么长一段时间也该回去了。」俞贤拍马调头,于此同时向明远说到:「明远,等会儿你就先歇下吧,不需跟着我和大皇子耗着。」
「属下遵命。」
当晚,俞贤弄了场酒筵,并率领几位将领出席。这一方面是为自个儿躲开的举措,做个赔礼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做足礼数,替大皇子一行接风洗尘。
酒筵上笑谈不止,彷佛说好了般地,所有人都没提公事、没谈军情,只是聊些风花雪月、过往春秋。
直至翌日上午,俞贤才受了大皇子带来的、来自京城的钦命——返京述职。
「大人,您就这么回去?」明远眉头紧锁,脸上尽透露着不同意。
车队早在接旨后两天启程,随行的除了俞贤的亲卫,只有一队出自俞家的骑兵。
「怎么?」俞贤端坐马车内,泰然一笑。
明远显然看不得俞贤如此轻松的神态,僵着脸一指俞贤手中的书信,问:「大帅没说什么?」
「父亲说,京城水混、情势不妥。」
「那您还笑着往回赶?」明远咬牙。「我去让前队放慢点速度。」
说着,明远作势起身。
见状,俞贤连忙探手、摇头。「明远……走慢走快,终究是会到的。」
「即便如此,也得拖上一拖。」明远坚持到:「若是能多拖上十天半月,兴许情势——」
「没可能的。」
明远一愣。
「这次回去,最好的情况也就是被闲置在京里。」俞贤苦笑:「你做点准备,别因我俞家误了前程。」
他知道明远和京里的一些大人们有来往,但不清楚到底是哪些人。
明远数次想和他坦言,可他认为没有必要。
他信任明远,一如相信他的三位兄长一般。
「……属下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
明远听的明白,却刻意别开了头,彷佛拒绝俞贤的建议一般。
「无妨,总会明白的。」
「大人!」
「……又怎么了?」
瞧着明远压抑着怒气的样子,俞贤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些许。
自接到旨意那刻至方才,俞贤虽然说着笑,心头却是压着一块大石,沉甸甸地难以喘息。
父亲给他的信上,说得不只是情势不乐观,而是将近年来刻意瞒着他的种种消息、回京后兴许会碰上的局面,一并细说于他。
这并非是仓促的时刻特意写给他、让他多加注意的警示,而是准备许久,就等着再也无法遮掩的这一天,在不得不让他明白的时候交到他手头,让他能够清楚自己的处境。
到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再多做什么的馀地了。
「您对自个儿的事太不上心。」明远责备到,眸里的神采复杂,彷佛不只有关心。
「呵。有父亲、三位兄长,还有你……我何必理会恼人的阴谋算计?」
「至于其他……」俞贤打了个懒,向后斜躺下。「京里即便忍不得咱家,也应不会赶尽杀绝——这也是父亲的看法。」
「……」
明远见俞贤阖眼假寐,知道俞贤不想再谈论这话题,便没再多说。但那张大多时候都维持平静的面容上,却闪过一丝懊恼、忧虑与执拗。
十来日后,京城的轮廓已在队伍眼前。
马匹拖着马车哒哒地踏进城门,俞贤倚在车窗边,望着久违的京城气象,不禁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