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自觉在这段关系中,自己给出了最大限度的诚意,已经不能够再多了。
既过不恋。过去的事拿出来讲给别人听,还真的挺矫情的。何况,对面坐着的人是谨小慎微的孟焕之。这种人,连旅行计划都要做得滴水不漏,传统认真到这种程度,恐怕也会像赵晋飞一样,语重心长地说一些让他积极的鼓励吧。
但是孟焕之没有。
他只是趁路鋆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全部都吃完了,最后还意犹未尽地喝了一口汤。放下碗的时候,他看到路鋆一直望着他。
于是,他像是没抓住重点似的,随口说了一句:“深度交往恐惧症?如果真的是这样,和这种人做朋友应该会很轻松吧。”
路鋆低头看着自己碗里飘着辣油的麻辣烫汤底,若有所思。
“走吗?”
听到孟焕之的声音,路鋆抬起头,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他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手机,跟着孟焕之身后离开。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路鋆才发现自己之前所目测的孟焕之的身高,还真的八九不离十。因为他走在自己旁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
想到刚才的麻辣烫是孟焕之给的钱,路鋆说:“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南瓜血糯米很好吃,下次请你去试一下?”既然你和我一样喜欢吃心太软,那应该也会喜欢血糯米吧?
孟焕之两手插着口袋,答应地很爽快,心情好地甚至和他开起了玩笑,“贵吗?不贵的话,我大概之后都会很忙。”
路鋆看到他嘴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感觉真新鲜,于是也笑了。
刚才的沉重话题就这样在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里被一笔带过,没人再提。
很久之后,路鋆开始明白,孟焕之每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语,都不是敷衍。他是个好听众,他只是不喜欢随便给意见,就像他为人拍照的时候,从来不对模特指手画脚,设计pose一样。他对参与别人的人生没有热情,但他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每一个都很交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身前立着一道矮墙,他之前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要翻过那仅有的半堵墙,然后踏入他的生活。只有孟焕之,甘于站在墙的那一边。
那种热烈的给予和占有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和那比起来,游刃有余的空间和距离更能让他安心而已。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聪明人都懂要为自己留点余地。路鋆是这样,孟焕之也一样。
一零七
以前,路鋆一有空闲的机会就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各种聚会派对以及酒精所带来的快乐,强烈而刺激。但这几天,赵晋飞在北京陪伍嘉文,三哥和家人出了远门,大家各自忙着各自的事,路鋆也只好安分守己。不再到处派对轰趴的好处就是,他开始发现酒精以外的乐趣。
和孟焕之相处的轻松和自在,是他之前根本没有想到的。吃饭,说话,走路,孟焕之都好像以同样的波长,和他踏在同一个频率里。虽然孟焕之不说话的样子看起来还是那么不亲切,虽然他说起话来的时候,也很难从他平缓的音调里猜出悲喜,但或许这种不咸不淡本身,就是诸多味道里的一种。
他们不定期去试各处的麻辣烫,试图找到最好吃的手工牛肉丸,吃腻了就各种菜式换着吃。两个都是国际胃,外加口味相近,所以吃什么都能酣畅淋漓,吃撑了之后就接着找后续活动。
路鋆跟着孟焕之去看过摄影展览,反正凭学生证进场,门票免费,不去白不去。
偶尔有大片上映,他们也去看过几次电影。第一次,路鋆站在电影院门口犹豫,总觉得和孟焕之来看电影,有点怪怪的。孟焕之已经走到里面,回头才看到路鋆还站在外边。
“你不想看吗?”半价票今天下午才有哦。
“……”
“那我去了。”
……我靠,路鋆在心里不爽了一下,抛开心里的疙瘩,买了票一起进去。
他记得那天的电影院里,后排的情侣一直都在讨论剧情里的复杂疑点,搞得人有点烦躁。
出来之后,他忍不住对孟焕之说:“后面的人好吵。”
孟焕之嗯了一下,停下来好像是在回忆他们的对话,然后说:“不过那几个地方,我也没看懂。但我喜欢这个导演的镜头,好特别。”
“……你哪儿没看懂?”
“他们讨论的全部。”孟焕之一点也不觉得羞愧,甚至开始想一会儿要不要去哪里吃点东西。
这个人很奇怪,明明很聪明,但偶尔又会让人觉得蠢到没药救。
于是,一路上,他们一边找吃东西的地方,一边讨论电影剧情。路鋆当时想,原来话少的人也是有优点的,至少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不会吵你。
除了吃饭,逛展,看电影,孟焕之更多的时间都在潜心做他的摄影事业。
路鋆上网的时候,偶尔想起孟焕之的那个私人网站,就会打开进去看看他最近拍的照片。起初,他还是从孟焕之资料页上的链接进入,后来嫌麻烦,就索性把网站地址存了下来。
孟焕之最近在准备一套供给杂志的组照,主题是城市经典。本来打算趁去哈尔滨的机会,完成这组照片,但现在,只能把机会留给上海了。
所以,他们这几天的午餐后活动,就变成了孟焕之所说的“找灵感”。往往,他会在前一晚会设计好第二天的行走路线,所以也不用路鋆操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