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三四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迟迟不敢出手。
顾怀昭把他们胳膊依次卸了,这才发现自己的剑剑刃翻卷,手臂也开始钝痛。
见自己功夫远远胜过昔日,顾怀昭心里虽然闪过一丝快活,但更多的是无边无际的闷痛。他呆立良久,才拽过其中一人,连着问了几句话:“你们一共去了有多少人?谁牵的头?我师兄现在何处?”
那人看顾怀昭来势汹汹,吓得把什么都交代出来:“好汉饶命!是李大侠和易女侠牵的头,说是应雪堂包藏祸心,欺师判祖,带着血楼的邪魔外道一起上了紫阳山,江湖上凡是会几招把式的人都去了!”
54.
顾怀昭听见易三娘的名字,脸色变幻,半天才极古怪的笑了一声。
被他撂倒在地的江湖客,生怕顾怀昭趁机发难,不是翻滚呼痛,就是哀哀乞饶道:“好汉饶命!我们这就打道回府!”
顾怀昭一腔心思早已不在此处,他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把锋利宝剑,又到马厩中解下一匹顺眼的良驹,使劲扯着马缰往客栈门口走去,一跨过门槛便翻身上马,恨不得足下生风,早一步赶到紫阳山。
想到那些江湖人的污言秽语,顾怀昭途中经过医馆,还向许大夫顺带讨了一瓶去疤的药膏。至于应师兄脸上受伤,为何不找落雁林主好好医治一番,顾怀昭稍稍转念就心如刀割,哪里敢细想。
他就这样日夜兼程地赶了十几天路,离紫阳山越近,路旁打尖的江湖人越多。
顾怀昭每每停下来吃几口热饭,涮马喂草,总会有人当着他的面高声讨论应雪堂。只要说话不甚中听,顾怀昭都忍不住发作,一路走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最后赶到紫阳山的江湖客,恐怕还不足原来的七成。
等顾怀昭终于到了紫阳山脚,手中已经换了第四把剑。
山脚人潮拥挤,骂声如潮。三教九流之中,绝大多数未曾与应雪堂打过照面,只为了伸一伸莫须有的正义,再仗着人多逞一逞英雄,就都赶来此处。顾怀昭站在最角落,把几张骂得最凶的脸孔牢牢记在心里,只觉以后就算不能厮守,自己一个人浪迹江湖,遇到谁说师兄的坏话,便出手教训一通,也能排解愁肠。
入夜之后,他绕过扎营的人马,一个人往山上爬去。
时隔六年,紫阳山哨楼丝毫未改,顾怀昭过去挑水爬山,不知从这条路上走了多少次,如今借着夜色,轻而易举地绕过山门,一路爬到山腰。
盘踞此处的江湖人都颇有几分功力,不是一教长老,就是一庄之主。顾怀昭大着胆子听了几句,听他们谈的都是些“不急于一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当即脚底抹油,抄小路继续往山顶爬去。
当天空薄薄透出一抹亮色时,顾怀昭总算攀上主峰,路两旁全是厮杀痕迹,连青石台阶上都免不了刀痕剑痕,零零总总不知躺了多少尸首,血腥气味熏人欲呕,而活着的人又远远超过地上的死尸。
他一路逆行而上,不知架住多少把从高处劈落的寒芒。
实在避不过的,只能拿右手血肉抗下,才迈出百余步,虎口已经鲜血长流。
好在连接紫阳山大殿的山路仅容一人通过,顾怀昭与人狭道相逢,将一腔血勇使到极致。一步步踩着血泊往上爬,竟真的拿一把剑分开一条血路。
等他站在山路尽头,浑身浴血地摇晃了几下,再想往前走,半空中却飘来一阵荡人心魄的箫声。
顾怀昭听了片刻,突然大喜过望,气喘吁吁地喊起来:“肖枕梦,我师兄人在何处?”
只听一声冷哼,箫声缠绵低回,呜呜咽咽地吹了一阵,总算停了下来。肖枕梦踏着山间薄雾走出来,发间多了不少白发,真正是个面容清臒的老人了。
顾怀昭把方才问他的话又问了一遍,肖枕梦这才道:“他去送死,我们几个只帮他断后,又不打算生死相搏,哪里知道许多!”
顾怀昭脸色苍白,放眼一看,见山峰另一头浓绿毒雾笼罩不散,果然是肖枕梦、独孤伤几个人分头守住入口的模样,吓得心胆俱寒,只想腋下生翼,早一步赶到应雪堂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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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等他淌着血摇摇晃晃走出多远,肖枕梦就冷笑道:“紫阳山几个长老都在闭关,剩下几个人,你师兄应付的来。他自己的事,不用人帮。”
顾怀昭多少知道自己情况不妥,再杀下去,还没见到师兄,恐怕自己先力竭而死了。可他如何甘心停在此处?两人僵持片刻,最后还是肖枕梦上前一步,扯着他的后领,往另一头走去,嘴里道:“你师兄给你备了一件大礼,你看完后,如果还想见他,就在门口等着。”
顾怀昭吃了一惊,没等他多想,肖枕梦已经带他走到一间破落道观前。顾怀昭认得这是紫阳观的偏院,没等他多问,肖枕梦先啧啧笑了几声,一脚踹开大门,把顾怀昭一把推进去。
顾怀昭连眨几次眼睛,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道观之中恶臭扑鼻,两旁座椅上坐满了血淋淋的尸身,不少人都面目熟悉,当年正是中了这些人的埋伏。
为首的一具尸身坐在正中的交椅上,手里捧着自己硕大的头颅,满面虬须,似乎是李万山。
顾怀昭还想看真切些,忽然听见角落里传来嘶哑的啼哭声,走过去一看,却发现是易三娘。她老得不成样子,头发花白,两只手被铁箍箍在地上,手筋脚筋都被人活活挑断,人像没有骨头似的软在地上,腰间紧紧围着一块巨大的缠腰布。
顾怀昭见她腹部像孕妇一样高高隆起,忍不住拿剑尖挑破布料一角。这才发现布料底下居然是一口铁锅,锅缝和皮肤之间偶尔闪过几抹黑影,那是蜈蚣和毒蝎的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