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这里是……
任渡儿努力想要睁开双眼。
没错,这里是雨林……是他与休相逢的那个雨林……
男子轻轻唤道:“渡。”
任渡儿伸出手抚上面前男子的脸颊,失声道:“休!”
休微微笑了。他的笑容在这漫天雨水中是如此温暖:“渡,你回来了。”
这一声,仿佛已等候万年。
任渡儿一把将休搂入怀中。
是雨水的味道,还夹杂着淡淡的幽香。没错,眼前这人是休。
任渡儿闭上双眼,只想让自己沉浸在这重逢的喜悦之中。
脑海中的某处渐渐在沉睡,有一丝不安渐渐在任渡儿心中升腾。
然而任渡儿来不及多想,怀里的休已轻轻挣开他的怀抱。休举着巨叶缓缓起身,对任渡儿伸出双手:“渡,我们回树屋去吧。”
说罢休握住任渡儿的手,拉他起身。
奇怪……有哪里……哪里不对……
在这雾雨之中,休领着任渡儿缓缓向着远处走去,他步伐轻柔而稳,绝不似失明之人。
任渡儿望着眼前的休,他的面容明明近在眼前,却好似在千里之外。任渡儿缓缓开口道:“休,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渡,你在说什么我的眼睛怎么了”身旁的休转过头来,他的面容依旧如此轻柔,如一副绝妙的画,而他那白色的眸子犹如秋水剪成,清澈见底,毫无污浊。
任渡儿觉得脑中一片睡意袭来,伸手扶住额头:“不……没什么……”
雨雾中隐隐已能看到树屋。雨露洗刷过的门窗被掩藏在巨树的枝叶间,树屋上方的树竿上还稀稀疏疏残留着当初任渡儿为休凿出的木梯,和那个简易的凉台。
休笑了一笑,率先向前走去。他银色的长发轻轻束在身后,发髻上则插着一支银色的簪。簪头缀着红色的琉璃,在这水雾之中格外美丽。
任渡儿拉住身前的休:“休……休你怎么会有这支簪 这支簪,不是已经被小盏……”
休方要跃上树屋,此时被任渡儿拉住,他转过身来,眼中则写满困惑:“小盏是谁”
任渡儿听到此言,怔在原处,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脑海中的睡意越加浓烈,某处的记忆如流沙般一点点逝去。
休见任渡儿怔在原地,轻道:“渡,你怎么了。”他顿了顿,眼中已含了担忧之色,“渡……你怎么说了好多我不明白的话……这支簪,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说罢休从发中抽出簪子,将它握在手心,轻轻按在胸口:“渡说,簪子是送给心爱之人的信物。我一直珍惜它,戴着它,在这里等着渡回来。”
是了……这不是自己买给休,一直想送给休的簪么……
任渡儿闭起双眼,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没错……是自己买给休的簪……那支一直想要送给休的簪,原来已经送到了……休还一直将它带在身边……
一切都幸福圆满。
他从此可以在这个小天地里与休相守相依。
面前的休淡淡笑着,语气中满是轻柔:“渡,我们回树屋去吧。我们一起留在雨林,今后再不分离。”
任渡儿轻轻应道:“是了,我们再不分离。”
任渡儿刚欲迈开步伐,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挥之不去地浮现着一个身影。任渡儿只觉欲昏欲睡,伸手扶住树干,闭目凝神。
那个身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着一身白袍,独自一人伫于云端之上。偶尔有风抚过,他的衣袖便轻轻地飘起。
他若浮光,他若鸿影,他若飘花,他若蝴蝶。他立于九天之上,他操纵风云日月,他是无上的荣耀与力量,他是这万物苍生之主。
然而,他那黑白相映的瞳孔却亿万年来只弥漫着哀伤。
这亿万年间,他只身一人。
明明识不清面容而只见背影,任渡儿却从那人身上感到浓浓的孤寂和哀伤。那悲切穿透万物,直达渡的心脏。
渡的万般心念,只为那一人所动。
休……休他一个人……一个人在这世上,等候了他亿万年……
明明还听得到休的哭泣……
明明还记得那流着血的双眼……
明明还感受得到休的哀伤……
明明还知晓休的心愿……
任渡儿猛然睁开双眼。
那白衣男子依旧执伞站在他的面前,面容却已有些模糊。
他竖起食指,挡在唇边,轻道:“不要说……只要你不说,就不必再想起……”
任渡儿在原地怔住。休的脸庞,休的笑容,还有那身后的树屋,和记忆中朦胧的烟雨,都一一在他面前。
过了良久,任渡儿摇了摇头,叹道:“休……我的休,他还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