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病着,也没忘了打发侍卫去山寨里看看,徒小三他们可还过活得下去。
侍卫白去一趟,回来说寨子里早没人了。
林靖想了想,觉着大概是灾年,生意也不好,徒小三他们已然是走了的。却是不想,林靖竟然就在这阜阳城,见着了徒小三一行。
倒不是巧遇,世上没这么多巧事,因是灾年,林靖每天往外施粥,徒小三现在带着一帮兄弟来城里讨生活,见着林家的粥棚,跟着林家施粥的小厮打听了几句,知道林靖来了阜阳,徒小三很是记挂林靖,立刻回现下住的院子,换身体面衣裳,过来林府求见。
林家家风并不嚣张,何况,这虽是祖宅,主子们却是多在帝都的。如今林靖回来,门房也格外他细。故,虽徒小三穿戴上差一些,门房待他也还和气,道,“四老爷病着,不晓得有没有空见你。你先坐,我给你去问问。”
徒小三一听说林靖病了,就有些着急,只是,当着下人,他不好多问。门房进去一柱香的时辰方出来,笑道,“四老爷请徒公子进去说话。”待徒小三愈发客气起来,亲自上前领路。
徒小三自认为在金陵城见过大世面的人,此次真正进了公门侯府,方知,他以往在金陵见的那些世面,委实不算什么。
经过一重又一重的院落,转过一折又一折的回廊,正是初春,府里花木扶疏,奇花异Cao,已是吐露芬芳。至此时,徒小三方隐隐有些明白,什么样的家境方能养出林靖这样玉一般的人儿来。
林靖面色仍是苍白,半倚半坐在窗下一张竹榻上,手里握着卷书,却是没看,只伸长脖子往外瞧,见着徒小三过来,不禁高兴起身相迎。徒小三快步上前,扶了他道,“你坐着吧,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林靖道,“也没什么病。”
“还说没病,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徒小三坐在榻上,刚要说话,丫环捧来茶水。徒小三倒不是没见过丫环的人,事实上,当初在金陵城,张彪也是呼奴使婢,只是,林家这丫环怎么说呢,瞧着比人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讲请。徒小三虽人生得个高,到底年纪不算大,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双手接了,道,“有劳了。”
林靖摆摆手,让丫环退下了。
林靖道,“我不吃茶,三哥尝尝,茶放久了也不好。”
徒小三端着这细白的茶盏,很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力气大给捏碎了。不必吃,只闻这茶香就是一股说不出的清香,徒小三道,“这茶真好。”一口气吃了大半盏。
林靖就说起着侍卫去寨子的事,林靖道,“没找着你们,我还以为你们去了别处。
徒小三道,“去岁遭了大灾,冬天一过,百姓们什么吃的都没了。我们山上倒是有的是树皮Cao根,只是,那般如何过日子,我就带着兄弟们来大些的府城寻生计。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家是曲阜的,我见着你家的施粥铺子,打听你在这儿,我就过来瞧瞧你。也不知道你病了,要是知道你病,我该带些东西过来。”
“我也不是什么大病,过几天就能好了。”林靖又问徒小三现在做何生计,徒小三道,“在镖局做事。”
林靖道,“这会儿镖局生意如何?”
“好得不得了,许多大户都怕被灾民抢,家里人手不够,可不就得雇人手么。”徒小三自问虽无甚本领,但生计也是不愁的。
林靖悄悄问,“你们身份文书是怎么办的?”
徒小三道,“先时花钱,找寨子下头县里的书吏办的。这会儿乱糟糟的,没人查这个。”
林靖就放心了。
要按林靖的意思,男子汉大丈夫,做镖局这种刀头舔血的营生,终不是长久之计。他倒是有些意动,想着要不要给徒小三他们安排个营生,只是,徒小三几人身上毕竟背着血案。此事,不叫人查出才好,倘叫人查出,林家也得跟着吃挂落。故而,若是没有合适的差使,林靖宁可不提。因为,安排就得安排稳妥!切不能留有后患!
徒小三根本没想差使啥的事,他又不是过来求林靖帮忙的,他就是过来瞧瞧林靖,放心不下林靖。这一来,看林靖这病歪歪的模样,可不是更叫人不放心了么。
第127章 再遇之二
林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帝都,各式各样的人他也见了不少。他都能与谢国公平常论交的人,更见过不少想巴结讨好他的。如果徒小三也是此类,林靖断不会与徒小三有过多来往。
当然,徒小三也不是什么好人,起码,从律法上,这还是个在逃犯,现下抓进大牢,不必审就能直接砍头的重刑犯。但,林靖观人自有一套,林靖就认为,徒三哥为人不错。尤其,他这病中,徒三哥只要歇假就来瞧他。
徒小三是见识了林家的富贵风流、钟鸣鼎食,好在,徒小三年纪虽轻,这十几年经的事却是不少,人都杀过,徒小三虽然对着林家这样的高门大户略有些规矩上的无所适从,但他不至于自卑。他并不是要求林靖什么,他,他就是纯粹的关心林兄弟。林兄弟实在叫人不放心,一看就不是个结实人,虽则有权有势,但徒小三在林靖这里吃过两回饭,徒小三倒是吃得挺好,有鱼有r_ou_,还有许多不认得的菜。可林靖就不一样了,跟在山上时似的,都是清粥素食。徒小三怪心疼的,想着阿靖家虽有钱,但阿靖也着实没享受上啥。不说别人,就是换了徒小三自己,每天这么清粥小菜的,就是叫他住金屋,他也受不了。可看林靖的样子,好像早已习惯了一般。
如此想着,徒小三以往还觉着林靖有些娇贵脾气,此时却是都了解了,谁这么自小到大的生病静养、略有滋味儿的都不能吃,脾气能好才是稀奇呢。
徒小三时常与林靖说些曲阜城中的事,徒小三道,“到底是圣人的家乡,曲阜赈灾就很及时,许多遭了灾的百姓都有糙米熬粥,还有官府发的种子粮,这会儿虽有些迟了,种些青菜什么的,也能裹腹。再者,过些日子,就能种秋粮了。”
林靖道,“曲阜有孔大人盯着,自然好些,就不知他处如何?”
徒小三道,“我听说许多官儿都抓了,连总督巡抚都免了职,换了新的大人来,反正,这些日子在曲阜城外的灾民明显减少,想来是渐渐好转的。”
林靖点头,有些高兴。
徒小三察他面容,想着阿靖真是个善心人。
孔家对山东的灾情十分尽心,再加上许多官员都是新换上任,而且,前任的结局普遍不大好,故而,在赈灾上都没敢大伸手。山东灾情总算有所缓解,林靖养好身子,约了曲阜城的名僧名道名尼,去祖坟祭祀过父母,看了回祖坟修缮的情形,又去老家族学看了看,选了几个文章出众的子弟,说带他们去帝都国子监就读,另则再有家境艰难的,略资助了些。
如此,林靖虽是头一回回乡祭祖,却是得了族不里不错的名声。
当然,有些骄横寻衅,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林靖少不得处置一二,给些教训。
这些事,林靖做起来委实驾轻就熟。
祭过父母,林靖就想启程回帝都了,毕竟,他这是头一遭回老家,心里也惦记着大哥大嫂侄子们。不过,林靖要回帝都,也得跟徒小三辞过才好。
林靖刚与徒小三一说这话,徒小三道,“你最好过些日子再回?”
林靖不解,“怎么了?”
徒小三道,“你也知道,我现在在镖行,南北的消息灵通些。听说帝都现在正在闹夏疫,死了不少人,你这身子骨儿,可不敢回帝都。”
林靖更坐不住了,道,“那不行,我大哥大嫂小侄儿们都在帝都呢。”
徒小三道,“你就是现下回去有什么用,你家里人,都比你结实。万一家里人没事,你一回事,奔波劳苦,再加上帝都病的人多,你给病了,可如何是好?”
林靖急得团团转,“我这真是急死了。”又说徒小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怎么不早些过来告诉我?”
徒小三道,“我要早知晓,还不一早过来同你讲啊。实与你说,我是昨儿才晓得,原打算邙儿来告诉你的。没想到你着人去寻我,这是赶了个巧。正因我知道,我才劝你先在曲阜住着。”
林靖心里很是放心不下家里,倒不必他放心不下,因为,只隔一天,林翊打发的侍卫就到了,林翊的话,说林靖自小没在父母身边尽孝,叫他在父母身边好生尽孝,也照顾一下老宅这边儿族人的生计,住满一年再回去。
林靖问侍卫,“帝都疫情到底如何了,咱家里人没事吧?”
侍卫不想四老爷已是知晓了,侍卫也知道林靖在家里的地位,道,“原本,国公爷说,倘四老爷不晓得疫病之事,吩咐属下不可与四老爷说。”便说了家里的事,“咱家里有几个下人身子不大好,都移到了庄子上去,家里主子们没事,泽小爷还打听您呢。国公爷说,叫你只管在老家这里住着,这会儿不要回去,家里都挺好的。”
林靖直念佛,就林靖这素不信鬼神的,因牵挂家里,都那了个风和日丽的时间,去庙里观里庵里的遍地烧香,险又把自己累病了。
林家倒是无事,只是,宫里传来丧报,去岁刚登基的四殿下在疫病中过逝了,与四殿下一道过逝的,还有三殿下。
林靖是自邸报中知晓此事的,拈着薄薄的邸报,林靖一时都不知是什么心情,良久,林靖方道,“帝支断绝,此非吉兆啊。”
林靖当初是真的不喜昭德帝,但如今看昭德帝数子皆夭,林靖心里并不好过。尤其,四殿下三殿下先后而去,这里头,怕真的不只是y-in谋论。谢家再如何y-in谋,难道会对三殿下出手?且,经前番内侍假传懿旨之事,孔太后肃清后宫,林靖不信谢家还能这样轻易的对四殿下下手。倘谢家有这样的本事,如何还会借助孔家对付关唐二人,直接把宫里孔太后四殿下都弄死,三殿下自然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