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说到底,并没有这样神出鬼没的手段。
这怕,真的是,苍天不佑啊!
林靖心情不大好,这个时节,帝都大疫,三四殿下先后过逝,宫里朝中得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林靖不想可知。
倘不是帝都有疫病之事,林靖怕是早回帝都了。
林靖在曲阜住着,住在琅琊的琅琊王不晓得如何得了消息,听闻林靖身子骨不大好,还特意谴长史官过来看望,很是送了林靖一份重礼。
琅琊王的心事,不问可知。
昭德帝数子皆亡,待帝都疫病过去,总要有新继之君。琅琊王不见得就有天大野心,但,这个时候,与林国公府交好又有什么坏处呢?
林靖道,“王爷的礼太重了,我如何受得起?再者,如今我身子已是好了的。”
长史官笑道,“四公子行事低调,先时我们王爷并不知你回了曲阜,不然,早打发人过来瞧您了。您可切莫外道,四公子大概不记得了,您小时候,我们王爷去帝都请安,还在林娘娘那里见过您哪。”又道,“前几年,林娘娘过逝,我们王爷很是哭了几回,想着去帝都祭拜,只是,我们王爷是藩王,身不由己。”
大家无非是说些客套话,长史官将带来的滋补之物悉数放下,林靖命管事置办了份相仿的回礼,请长史官带回,说是孝敬琅琊王的,林靖道,“原该是我亲自过去向王爷请安,只是这会儿,一则帝都的疫情不晓得如何,二则眼下这形势,王爷毕竟位处藩王,我要是这样大咧咧的过去,怕要给王爷招来不是。就请大人替我致意吧。”
长史官心说,怪道这位林四公子在帝都广有声名,果然是个极灵光之人。
长史官再三辞过林靖,林靖要亲送,他必不许的。林靖便命管事客客气气的将长史官送回。
徒小三过来时,正见长史官出门,坐车远去。徒小三道,“你今天有客啊。”
林靖道,“琅琊王的长史官突然来访,我家与琅琊王素无交情,只是,长史官位在五品,我无官无职,不好托大,只得见他一见。”
徒小三就有些奇怪,“你病着时不来,怎么你病好倒来了。”
林靖笑,“三哥你真是一语中的。”
徒小三在书本上的学问有限,但,徒小三对世道人情很有些眼光。就像徒小三见到送长史官出门的只是林府的管事,就知林靖虽无官无职,但论身份,恐怕还在长史官之上。何况,林靖都未亲自相送,可见这长史官过来,姿态放得相当低。既是这样低的姿态,如何林靖病时不过来拜访,岂不更能拉好关系。
林靖大致与徒小三说了帝都的事,林靖叹道,“虽知疫情严重,我没想到竟重到如厮地步。如今还不知帝都是个什么情形呢。”
徒小三悄问林靖,“那皇帝去了,总得有新皇帝吧?”
林靖同徒小三略说了说昭德帝数子之事,徒小三不禁道,“如何子嗣这般坎坷。”
“是啊。”
徒小三同林靖打听,“难不成琅琊王是想做皇帝?”
林靖笑道,“三哥你真是有慧根。”
“这哪里要什么慧根,就是我们寻常人家,这家子没了儿子,也得想着从族中过继香火呢。”徒小三随口道。
道理虽相素,但,能将这道理自百姓之家对比到帝王皇室的,又有几人?
林靖觉着,自己眼光简直好的不得好。他就知道,徒三哥虽然杀了个把人,资质却也是远胜众人。
第128章 再遇之三
林靖说来有个毛病,爱显摆,好为人师,总之,是个有点儿自大的人。再加上他平日里眼界颇高,能入他眼的简直没几人,没见琅琊王的长史官过来,林靖也就是客客气气相待,这是大户人家子弟的教养,但,再多的亲近就没有了。
说来,也不知无官无职的林靖怎么养出这幅目中无人的脾气的。
因其一向目中无人,故而,能入他眼的,林靖皆颇为珍视。拿关小二说吧,关家一出事,关小二过来打听,林靖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把关小二保护起来。要知道,彼时关庭宇入宫生死未卜,倘是关家倒灶,关小二这就是犯官之后,收留关小二,可是大忌讳,但,林靖当时想都未想,直接就这样做了。而后,在关家事上,出人出力,得罪谢家都再所不惜。倘不是因他在关家之事上c-h-a手,谢家不能气到直接派刺客给他来个r_ou_体毁灭。
连辅政之争,因关家之故,林靖都能悍然c-h-a手,相救关家。
如徒小三,这入了林靖的眼,林靖是不管徒小三什么Cao根出身,他就拿起如今帝都情势,与徒小三细细的说将起来。
徒小三虽于人情世故上有见见识,到底年轻,再加上这个公那个侯,这个殿下那个皇子,这个藩王那个太后的,徒小三听得都有些头晕。但见林靖说的津津有味,徒小三尽管不听,也颇是认真的听了。
徒小三道,“你现在还是少cao些心,先把身子养好,以后多少心cao不得。”
林靖道,“三哥你不晓得,待帝都疫病过去,不知多少藩王得去帝都谋求帝位了。”
徒小三道,“这与你有何相干。”
“如何与我不相干,要是个与我家有仇的藩王上位,以后还能有我家好日子过。”
“这也是啊。”徒小三道,“以前我做生意,也得与上头官员搞好关系呢。”
林靖道,“三哥你这等人才,要我说,打家劫舍,与人为手下,都非长久之计。”
徒小三道,“我又不似你,有这满肚子学问,如今弟兄们能吃饱穿暖,也便罢了。这年景不好,啥都不好干。”
林靖道,“这讨生活,也是有讲究的。你以前那行当,做小了,不过勉强糊口,做大了,就得招来朝廷兵马缫匪。现在这事儿,也就年景不好,富户需要人手,可你想想,待这灾情过去,就是你入了镖行,难道一辈子做个行脚的镖师。”
徒小三也是有自己计划的,他道,“我寻思着,待年景缓过来,我们手里还有些积蓄,盘个铺子,也能寻个生计。”
林靖道,“就是做生意,你看这曲阜府,但凡大商家,哪个没有靠山的。你没靠山,几个衙门的小吏就能叫你倾家荡产过不下去。三哥你虽长于人情打点,但,士农工商,商为最下,你小铺子无人惦记,一朝做大,依旧是仰仗官员鼻息罢了。”
徒小三道,“我以前在金陵城,也见过那些大财主,有了银子,自己买个官儿在身上的。虽无实权,也还体面。”
林靖道,“那不过是个虚衔,不过糊弄下寻常百姓,官场中,最瞧不起的就是捐官。”
徒小三眼见自己的想法都给林靖一条条驳了回去,而且,人林靖不是瞎驳,凭林靖的见识,任徒小三这些年的经历,他知道,林靖的话,都是有道理的。若不是当年官商勾结,徒小三不至于犯下血案,远走他乡。倘世道略公道些,他徒小三现在在乡里也该是一方富户了。可,这TND世道,就是这样叫人活不下去!
徒小三道,“阿靖,你一向聪明,脑袋好使,那依你说,我该如何?”
林靖道,“与其捐个虚衔,不如捐个实缺。”
徒小三吓一跳,连连摆手,“这如何成,我,我,你不知道,我做不得官的。”
“为何?”
徒小三不愿意同林靖说他身上的案子,他倒不是觉着自己做错,委实是怕吓着林靖。林靖生得单弱,身子又是五灾三病的,听说先时就是见着灾民吓病的,他这事儿一 说,还不得把阿靖吓得好歹。再者,倘阿靖嫌了他,这可如何是好。
徒小三吱吱唔唔,“你不晓得,我有苦衷。”
“什么苦衷?”林靖道,“我能把朝廷的机密都与三哥说,三哥你什么事不能与我说啊,莫不是把我当外人。”
“我怎会把你当外人。”徒小三连忙道,想了想,他换了个法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可别害怕。”
“啥故事,你就说吧。”林靖洗耳恭听。
徒小三没说是自己的事儿,他是借了家乡的一个兄弟的名义说的,说起自己母亲改嫁,家里两个继兄平日间如何算计,后,母亲生病,姐姐自卖为奴,换了银子给母亲看病。又说到他如何上山采药,在金陵城寻到收药的主顾,如何生意慢慢做大,却是招了同行的嫉恨,还有两个继兄的盘算,陷害母亲,害母亲沉塘而死。最后,徒小三道,“后来,我那族兄一怒之下杀了两个继兄,自己也逃出乡里。我们生意就此也散了,我也受了些牵连,在家里实在不好过活,就带着小四出来讨生活了。”
林靖道,“这样的贱人,就该千刀万剐。该杀!”徒小三还怕着吓着他家阿靖兄弟呢,他却不知他家阿靖兄弟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宫廷那种地方,不要说没血缘的弟弟杀死继兄了,就是有血缘的父子兄弟,厮杀起来,也是六亲不认的。林靖根本没觉着徒小三这算什么大事,虽则徒小三是有些辣手,可要换了林靖,林靖砍人是不大在行,但倘有人敢这样的害自己,林靖估计也得剥了他的皮。
林靖如此鲜明的表明立场,徒小三大大的松口气,想着阿靖见识远胜常人,自己也没白认识他。徒小三道,“你知道了吧,我是不能做官的。”
林靖道,“这做官的门路,三哥你其实也快摸透了。”
徒小三不能做官,主要是怕自己身份被揭穿。林靖于这上头的运作不能说有多少手段吧,但,给徒小三几人另立身份,并非难事。而且,林靖不是凭空去给他捏造假身份,今山东大灾,多少人饿死,多少人流离,那没主的身份文书,不说一抓一大把,但弄些来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