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允哈哈大笑,“不怪老弟没见过,我也有几年没见着此茶了。”方为林靖释疑,“这是南面儿的名茶,凤凰单枞。”
林靖心说,我还不知道是凤凰单枞,他虽吃茶吃的不多,可自小到大,所见着无不是名茶中的名茶,这凤凰单枞多少年的贡茶了。林靖面儿上还要露出一幅大开眼界的模样,亏得他装得像,老道如郑允竟未相疑,林靖瞪着两只大眼睛道,“唉哟唉哟,原来这就是凤凰单枞啊,我虽是从未见过,以前可是听说过,说这茶一两金子一两茶哪。”
郑允心说,这李秀才好歹也是读书人,江南人果然风俗不同,读书人谈银钱,都说的这般光明正大。郑允笑,“一两金子一两茶,那也不过是进上后剩下的粗茶了,老弟尝尝这个,味儿必是不同的。”
林靖立刻饮了一口,连连夸赞好茶。郑允也吃了两口,觉着用这样的好茶招待林靖,不算慢怠了。二人便说些茶酒之事,林靖吃茶也只吃了两口,郑允还说呢,“老弟喜欢,多吃些亦无妨。你我俱是洒脱人,可切莫拘谨了。”
林靖道,“我倒是想吃,只是我这身子素来不大好,吃茶也不敢多吃。有这样的好茶,尝一尝味儿也就不亏了。”
郑允细打量起林靖,关心道,“看老弟是较同龄人要瘦削些,可是有弱疾,我们大人倒是认识几位京里的名医。”
林靖笑,“这也许多年了,平日里只要饮食上留些心,也无甚大碍。”
郑允便不再多提这个,二人论些茶酒,郑允就从身体健康说起,“我看老弟你每日不得闲,又是林将军的左膀右臂,可是得保重身体啊。”
“我好在是做文职的。”
“做文职也不能轻忽,不说别个,就你随林将军回泉州城的一路,还遇到了倭匪,林将军盖世英雄,自无可担心处,如老弟你文弱书生,岂不令家里牵挂。”郑允话间颇是真挚。
林靖笑,“我无家无业,家业早叫倭匪都祸害了,我方从了军。只恨我身子骨弱,不能习武,不然,定要上阵杀敌,以报父母之仇的。”
郑允还真没料到林靖是这般的天煞孤星,竟然父母皆无。主要是,徒小三的情况好调查,林靖这等无品的文职,以往郑允还真同留意过。听林靖这么一说,郑允想,他这话当真说的不对路,见林靖笑中带着些许伤感并些许愤恨,郑允连忙道,“老弟放心,如今有林将军,还怕倭匪不能靖平么!”
“是啊。”林靖道,“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那么容易。”
“带兵打仗的事,我不如老弟。不过,我们大人这次来泉州,就是为了协助林将军剿倭匪,倘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老弟尽管说就是。”
林靖道,“老兄你这不是客套吧?”
“唉哟,这话是怎么说的。不说这原就是我们知府大人的份内之责,便是咱们中土人,只要是有良心有,有血x_ing的,哪个不想尽歼倭匪哪!”郑允道,“老弟只管直说。”
“还真有件要事,我来前就想着怎么跟老兄说哪。”林靖完全不带半点客气的,将在闽州募兵未完的事说了,林靖道,“当时将军接到巡抚大人的传书,担心城里出事,连忙就带着大家伙往回赶。亏得脚程不算慢,总算解了泉州之危,只是,还差三千人哪。现下刚败倭匪,林将军又担心倭匪会再次上岸,毕竟,这一遭他们可是什么都没能抢到不说,还葬送了大半人手。这些倭匪,老兄你打交道的不多,我们在盐城,那是三不五时的就要跟他们打一场。这些王八羔子,最是记仇,今日惨败,来日必以数倍贼军相报。故而,这兵,不招是不行的。但,再往他处去募,也不现实,我想着,还是要在泉州来募。以往,大家是担心咱们吃败仗,再有倭匪进城,他们枉送了x_ing命。可如今,林将军的战绩,大家也是眼见了的。那些有战功的兄弟们,都可得朝廷封赏。我琢磨着,趁着这大胜的势头,一则是往下头县乡宣传一二,以安民心,二则便是趁此募齐兵马,以备倭匪二次来犯!”
林靖将倭匪必会二次来犯的话说的掷地有声,郑允一时也郑重起来。他未多想,一口将此事应下,正色道,“老弟放心,这是正事,不若老弟便与我同去回禀知府大人,咱们商量着,看如何定下章程来!”
林靖当即起身,“那再好不过。”
于是,林靖便随着郑允去了知府衙门。
林靖虽还未直接与谢知府打过交道,不过,郑允为人,当真比孔巡抚高妙百倍。因在路上远远见到一行人,郑允还带着林靖略回避了些,郑允有些不好意思,“前头是孔巡抚的官驾,不瞒老弟,巡抚大人一直对我们大人有些误会。我倒是没什么,老弟你这么与我在一处,咱还是回避则个吧。”
虽言语间亦有一二挑拨之意,但完全没有带着林靖大喇喇的去与孔巡抚走个碰头,叫孔巡抚亲眼看到林靖与郑允在一处的意思。
林靖一笑,“巡抚大人哪……”话间颇有未竟之意,却是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尽管林靖话只言一半,郑允心中却是禁不住一喜。
第238章
林靖在谢知府这里的行程,简直是顺利的不得了,谢知府对于林靖想趁着眼下大胜之喜在附近州县继续募兵之事尤为支持,谢知府笑道,“果然是再好不过的时机,这几日整理战报时,我就琢磨着了。只是,我对军中之事也不甚了解。不瞒你,我在军务上是外行,故而便不敢轻易开口,不然,闹笑话事小,就怕我这外行影响了内行,再至于影响以后抗倭便不好了。”
谢知府笑,“极好极好,我这就打发方同知去办。”这事儿,还是叫林靖相熟的方同知来cao作,可见谢知府是诚心诚意的来办这事的。
林靖连忙起身谢过,谢知府亲自扶了林靖坐下,道,“这原就是我份内之事,哪里当是你谢我,正经说来,该我谢你才是。我虽与阿青你刚认得,可先时也听方同知说过不少你与方同知安抚城内百姓之事,就是我这知府衙门,听说先前被倭匪祸害的不成样子,也是阿青你从军中拨的银子修缮。再有,我来前还担心泉州府的形势,无他,两番战败,这城中到底如何,我可是担了一道的心,来了之后,一看,街道严整,百姓安稳,我心里的感激啊,都不晓得要如何说。”
谢知府呷口茶,笑道,“原早就想与你说一声的,又担心倒是叫你拘谨。今见你是个洒脱人,咱们便不外道了。”
林靖笑,“那些原也是应当的,我们原在浙地,离闽地近些,得了总督大人之命,就过来了,较巡抚大人与知府大人都早了几日。若我们过来,凡事不闻不问,那成什么人了。大人可莫这般客气,以后军中之事,我们将军也只懂行军打仗,别个一应事务,怕是少不得要有麻烦大人的地方。”
“这是哪里的话,你要不来麻烦我,我反要生气的。”谢知府这一等潇洒谈吐,当真不愧名门出身,林靖想着,这位谢知府虽则以往在京城未见过,这个时候能到泉州城来与孔巡抚争锋,想来亦是谢氏族中出众人物。
林靖又有些为难,道,“有件事,还得请教知府大人。”
“阿青你只管说便是。”
“咱们募兵之事,是否当请巡抚大人示下。”林靖说着就是叹口气。
“这自是应当。”谢知府笑,“这有什么好叹气的。”
林靖看向谢知府,道,“两位大人不大和气,只怕顺了哥情失嫂意。”
谢知府蓦地一阵大笑。
待林靖走后,谢知府犹与郑允道,“这位李秀才当真是个妙人。有趣有趣。”
郑允道,“虽则功名有限,出身不显,可较之寻常秀才,强之百倍。”
“到底是经过战事的人,胆色上便不同寻常。”谢知府对林靖极具好感,一则林靖谈吐利落,二则,林靖在知晓谢孔二人不大和睦时,还能过来知府衙门商议募兵之事,这自然是让谢知府欢喜的。谢知府道,“怪道老郑你极力让我见一见这李秀才。”谢知府正四品大员的身份,林靖却是官小职低,若徒小三亲来,谢知府自当相迎,但,林靖如今的身份不过是徒小三身边的幕僚,谢知府还能亲见,称得上是平易近人,折节下交了。不过,一见林靖,谢知府竟将彼此身份之别忘了个一干二净,反是与林靖相谈甚欢,便是谢知府自己想着,也没觉着见一见林靖辱没自己身份,反觉林靖值得一见。
不得不说,这就是林靖独有的风范了。
林靖自知府衙门出来,哪怕先时郑允带他避了避孔巡抚的官驾,可在这泉州城,自然多的是人把林靖私会知府衙门的事上禀巡抚衙门。孔巡抚闻知此事,越发心情郁郁。
孔繁御知晓后,亦是浓眉深皱,半晌忽地一笑,道,“父亲不必多心,知府衙门摆在那里,去的人多了。这位李秀才能去知府衙门,自然也可以来咱们巡抚衙门。我不信,就这么短短几日,林将军便投靠了谢知府不成?林将军可是从三品高官,知府不过正四品罢了。”
孔巡抚道,“说投靠不大可能,只是,这林将军,瞧着不像个心小的。”
“心大心小,能剿倭匪便成。”孔繁御道,“父亲初到泉州,便有大败倭匪的战绩,朝廷必然会嘉奖父亲。可见,章总督将这位林将军派往闽地,是真心相助父亲剿匪。”
“你瞧着,他像是能听我吩咐的?”孔巡抚道,“先前你没瞧见,他倒是像与那姓谢的穿一条裤子的。”
“父亲,你若这般想,若林将军并无此意,岂不是反将林将军推到了谢知府那边儿去了。”孔繁御也晓得父亲先前闹得有些灰头土脸,只是,当着父亲大人的面儿,不好直言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