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希娅的黑火瞬间熄灭,连点儿烟都没冒,就是不能让王察觉。
“我怎么觉得,你们俩很奇怪啊?”
埃迪说。
“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我和安塔希娅姐姐挺……”
“呵呵。”
“……”
“什么?”埃迪用颇为古怪的眼神各看了这两个人一眼。
“算了,今天就先这样吧,他该睡觉了。”
按照罗曼指的路,他把他送回了房间,放到了床上,还很贴心地帮他脱了鞋——完完全全,都是对小孩子的照顾法。
罗曼面色古怪,脸还有些涨红,但想说什么,一时偏又说不出来。
在埃迪准备帮他换衣服的时候,他终于憋足了气,能够在等在门口的安塔希娅姐姐锐利如刀的目光注视下开口了:
“埃利克,不要这么……”
“唔?”
“不要把我当成孩子对待。”他总算是一口气说完了。
埃迪微微一顿,望向坐在床边、眉宇间还有未散的y-in翳的粉发男人,问道:“那你想要我把你当做什么人对待呢?”
“我……”
——爱慕者,追求者。无论哪一个都好。
他不是小孩子,“耶底底亚”早已经长大了。
可是,就算是曾经的所罗门,一国之君,魔术之祖,在男人的眼中,也只是一个需要他想办法庇护的孩子。更不用说,变成了人类的他。
他想这么对男人说。
但在开口之时,脑中忽又回想起不久之前听到的——
埃利克和迦尔纳。
虽然只是前恋人,如今已经分开了。可仅仅想到他们曾在一起,罗曼才被幸福填满的心,就不禁又是一痛,晦涩的苦味便从撕开的裂缝中冒出,渗漏开来。
“…………”
因此,沉默了更久的时间,干涩的嘴唇微动,仍旧没能吐露出一个字音。
“别想那么多。”
埃迪在凝视他半晌过后,如此说道。
“睡吧。”
他抬起了手,把罗曼绑头发的皮筋解掉。
顺带,揉乱了男人本就有些凌乱、还有点微卷的头发。
……
……
“安塔希娅。”
“在!王,您有什么吩咐?”
“不用对我拘谨,都这么多年了,你这个习惯怎么还是改不了。挺晚了,你也去休息吧。”
“我不用休息……但是,如果王您困倦了的话……”
“我的意思是,你得回去养好精神,再平复一下心境,方才你失态了啊,安塔希娅。”
“……”
“没事,去吧。调整好状态,明天才能作为向导,带我了解一下这个叫做迦勒底的地方。”
“……是!”
终于把耶底底亚安置好,也把安塔希娅说服让她回去休息了。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间,埃迪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是累。
才第一天,麻烦事儿就一件接一件地出现……
而且,这还不是终止。
他让安塔希娅回去的另一个理由,施然出现在了眼前。
吉尔伽美什出现在走廊另一边的通道口,没有套上他那金光闪闪的盔甲,而是极其难得地换上了便装。
王看向他时,神色复杂,被半边y-in影覆盖的赤眸晦暗不明。
“我宝库中的美酒,存放了千年,已经足够醇香了。”
“就等着我来喝?”
“没错。埃迪,本王……我,愿与你共饮。”
第122章 第六章
其实, 这里并没有什么适合饮酒的好地方。
在这个世界,由于人理还没有修复,迦勒底之外的世界全都被浓稠的黑暗所笼罩, 无法从这混沌的泥潭中脱出。
月色自然也是没有的, 漆黑的天空中只有一圈让人看着就十分不适的光环。
但是,挑剔的王并不想在混有一群闲杂人等的迦勒底内和他唯二看重的人喝酒, 干脆就直接到了外面去。
迦勒底的主体建筑隐藏在雪山之中, 即使受光线的影响, 几乎目不能视, 足以将普通人骨头冻僵的寒冷和高处缺氧的感觉却还是实实在在的。
所幸的是, 来到雪山之巅的这两个人,都不会畏惧这些外界因素。
这里很安静,满足了最重要的条件,那就足够了。
昏暗的环境根本不是问题,王显然不觉得将彼此的面色都遮遮掩掩的黯淡能给他带来便利,反而不愿如此。所以,除了美酒,他从他的宝库中取出了一盏灯。
从英雄王的宝库中取出的东西, 都不可能是凡品。灯身全由黄金制成, 雕琢出精美而华丽的花纹, 果然是吉尔伽美什的品味。
灯芯处明明没有点燃, 却有一点火芒轻盈地跃起,继而陡然放大,让山巅的黑影被橙黄色的光晕驱赶, 入目之处皆是光亮,同时,在空中飘舞的鹅毛雪花也被驱逐到了灯光照亮不到的地方。
如果不是想到吉尔伽美什事先不可能知道他会来迦勒底,埃迪可能会认为,他提前把这些东西准备好,就等着他。
不过……
他的宝库中有数不胜数的宝物,大多都被他抛在脑后,并不珍惜。
只有在这时取出的酒,一样存放了千年,却始终被他珍放在财宝的最深处。
“这是我竭尽一生,才寻来的最醉人的琼浆,就只有这一坛。”
王轻描淡写地说着,揭开封住酒坛的盖子,顷刻间,那扑鼻的、说不出是醇香还是清香的独特味道就在身边弥漫,沁人心脾。
被缓缓倾倒进黄金酒杯中的酒液深红如血,又像是在风头最盛时融化成水的太阳,沉重而灼热,在容器中微微激荡,似与黄金相融。
“世上只有两人能像这样与我共饮。”
他把盛了酒液的黄金杯递向与自己并肩而坐、中间却留了些许距离的银发男人,“不过,这杯酒。”
“只为你而留。”
——是的。
挚友死去,爱人离开,独自留在原地的乌鲁克王统治着自己历经神罚后依然强大不屈的国家,少有人知,他还在坚持不懈地寻觅世间美酒。
怎么找都不满意。
就算花费重金,让商人从遥远的他国想尽办法运送而来,送到面前的酒只尝了一口,便觉得兴致寥寥。
但是,无论如何不满,寻觅还在继续。
他耗去了几十年,终于在生命截止之际,找到了唯一一坛勉强能够满意的佳酿。至此,年迈的王才能在安然之中睡去。
“竭尽一生……哦,你说的,是那时候。”
埃迪也明白了。
年代真的太久远了,那应是他的旅程刚开始没多久、就遭遇了沉痛到难于磨灭的打击的时候。
停顿了半晌,埃迪把最不喜欢的黄金做成的酒杯接过来,只用了两根手指把它捏住。心里还在想,他当初因为重伤,离开乌鲁克后,沉睡了几十年才醒来。
在那几十年间,吉尔伽美什做了什么,他不知道。
等他醒来,又好像没过多少年……从多年没有踏足过的乌鲁克传来了传闻,王重病,缠绵病榻多日,似是时日不多。
就这样,他才去了一次乌鲁克,见了果真处于弥留之际的乌鲁克王最后一面,目送面容依旧年轻的王闭上眼,格外平静地离开。
那时,吉尔伽美什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终于找到了他们曾经说过的那一种酒。
也不仅是那时——后来,他们短暂的再遇见的那几次,吉尔伽美什都没有说。
可能是因为时间确实太过于短暂。
更有可能是因为,后来再相遇的他们,早已经不是最初的、还能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喝酒的关系了。
而现在,实际上,也还没有恢复成曾经的那个关系,大抵也回不去了。
但,作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们是该谈一谈。
……
“酒量再大的人,也能在一口之内醉倒的酒。我当初试过,是很醉人,但还差强人意,达不到让你喝醉的程度。”
“虽然不满,但也就只有等待了。在王财中搁置千年下来,不会变质,味道只会愈加醇厚。”
两人的手中都有一盏酒杯,但是,他们都没有喝。
将平时总会携带的傲慢省去,吉尔伽美什平淡得有些不像他的话音还在响起:“等到了今天,总算……哼,可以拿出来了。”
埃迪是在他发出那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轻哼时稍稍侧目,看见金发的王显露出被橙黄灯光照拂着的侧脸,他的赤眸中也映照出了摇曳的光。
他的眼里还有高傲,这是身为王的本x_ing,肯定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