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还成,三哥才干,远胜于我。”
“这也忒夸大了。”徒小三道,“你肚子里那些学问,我就是再学上十年,估计也学不完。”
“学问学问,学问之上还有两个字,做人。”林靖道,“三哥你是靠学问发的家么?你是人好,自金陵到山东,自山东到关外,有福发财他们,都一心一意的跟着你。你是靠为人,方有今日。”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那个意思。”徒小三因跟林靖在一处好几年,颇学了些学问,徒小三道,“可我之前从没想过要从兄弟们身上得什么好处,阿靖,你信不,我就是想着,他们一路跟着我,咱不求大富大贵,可也不能叫兄弟们冷着饿着。就这么一路的,沟沟坎坎的过了,好在有些傻运气,又遇着你,有你帮扶指点着。哎,要说如今的日子,搁十年以前,哪里敢想。”
“以前不敢想,以后你就得好好想想了。”林靖拢过头发,道,“我先沐浴了。”
徒小三道,“我给你擦背。”
“不用不用。”
徒小三死求白赖的毛遂自荐做擦背员,林靖道,“你也是堂堂大将军,在驿馆,给我擦背算什么回事。”
“什么大将军,刚你还说咱俩比亲兄弟还亲哪。”徒小三推着林靖,“走吧走吧,你上回非不用我,结果,险在浴涌睡着,你说,你要是淹着了,我就悔青了肠子也没用啊。我恨不能自己扎水里淹死!”
徒小三说起来都心有余悸,林靖还说着,“就那一回,你看,你念叨八百遍了。”
“一回就吓死个人,这要再多几回,我非给你吓死不可。”
“那你别乱喷鼻血啊。你不晓得,你一喷鼻血就叫我想起那个,嗯,那个,哦,对,就是那个应雄。”
“应雄是谁啊?这名字怪威武的。谁呀?”
“哦,就是叫我踢死的那个。”
不知为什么,徒小三蓦然觉着胯间一凉,生怕阿靖兄弟是察觉出什么来。徒小三道,“阿靖,我那是燥的,与那等无赖怎能一样?”
“我知道不一样,可不知为何,我就见不得人流鼻血。”
“不流不流,绝对不流。”
林靖忽然道,“我小时候,特别小的时候,那会儿刚开始记事,有一回我就泡着泡着睡着了,还是姑母抱我到屋里睡觉。有时候有睡着了,姑母还会叫偷偷给我取的小名儿。你知道我小名儿是什么不?”
“不是阿靖么?我看认识你的,都这么叫你。”
“这怎么能算小名,这是大名。”林靖道。
徒小三连忙问,“那你小名儿是什么?”
“嘿嘿,不告诉你。”
徒小三险一头扎浴桶去,林靖道,“我这名字,说来还是德皇帝取的。当初德皇帝便说,希望将来我能靖平天下,如今咱们这就要南下打仗,你说德皇帝这一辈子,别的上头有限,我这名字,倒是取得不错。”
徒小三道,“其实我觉着,听你说这德皇帝也没做什么失政失德的事,给你取的这名也好,听着像个明君。”
林靖险没啐徒小三一脸,“好个屁!那会儿我爹刚在牧州府战死,我娘难产,生下我就撒手去了。我哥立刻就得辞官回家守孝,我那会儿,生下来险活不了,姑母成天打发太医在府里守着,就怕我有个好歹。我哥回乡守孝,原是要带着我的,可我实在太小,何况,太医不能跟着去我们老家。姑母就把我留在宫里养育,n_ai娘抱着我初进宫时,德皇帝到姑母宫里请安,见着我还没名字,给我取了这个靖字。”
“君心莫测。要是我爹当初是大胜,这个靖字,自然是褒奖之意。可我家那会儿,因牧州之败,风雨飘摇,偏给我取个靖字,不晓得是不是讽刺我爹战败牧州府之事。”
“那一战,老公爷不是战死了么。”出于对阿靖兄弟的关心,徒小三一直很关心林家的事。
“是啊,虽说是战败了,我爹也马革裹尸、以死相报,何况,牧州军主力尚存七成,后来关大将军能在牧州府力挽狂澜,靠的就是我爹留下的老底子。这些兵啊,一直用到上一次蛮人围城。可说来,要不是荣四太无能,牧州军最后不至于落了那十不存一的下场。”
林靖与徒小三说了不少往时之事,泡了个澡颇为解乏,便睡去了。倒是徒小三有些失眠,他透过昏暗的光线,并不能看清阿靖兄弟的睡颜,可徒小三总觉着:阿靖兄弟是给林国公撵出家门的事刺激到了吧,不然,今晚上怎么对皇家的仇视这么深啊!
当然,凭阿靖兄弟对林国公的敬重,自然不会对林国公有什么怨言,故而,一腔怒火都对着陛下去了。
想着这陛下也真是个小器人,段天羽兵围帝都,还是阿靖兄弟先与他说的,要率兵驰援,如今用关外军打仗,还硬压着前事不放。这也就是皇帝办的这事,徒小三不敢说什么,可倘是常人这般心胸,徒小三登时得送他四字:什嘛东西!
第172章 段天羽之十四
其实吧,除了跟侄儿们联络感情,林靖也挺忙,他是寒州城正三品的领军大将。便是陈柒宝,在召见南下将领时,也有林靖的一份儿。
除此之外,寒州军要领的东西,林靖也得到各衙门口去办交接。
林腾还说呢,“四叔,你跟三哥给我个手书,我着人给你们办了就是。”凭林家在帝都城的地位,这自不需四叔亲自走动。
林靖道,“一码归一码,你自然可以代我们办,不过,这帝都的衙门口,你三哥还没见过呢,叫他亲自去瞧瞧吧。”
徒小三道,“上次来也瞧过,我陛见后出来,远远望过一眼。”
林靖笑,“那这回就近瞅瞅。”与林腾道,“我既然已出族,这种事,自然不好再用族中的人脉关系。帝都人多眼杂,不必因这种小事叫人多嘴生事。”
林腾便不再多说。
徒小三与林靖亲自去的,徒小四头一回来帝都,也要跟着长长见识。在兵部自然是样样便宜,甚至都c-h-a了个小队。倒不是林靖使了关系,主要是,林翊主掌兵部,林靖少时没少过来找他大哥,兵部一些老人都认得他。见了他,虽不好露出亲热模样,也有些亲切在里头。林靖一向大方,嘴也甜,叔叔大伯哥哥弟弟的悄悄打了招呼。他的事,自然安排在前头。
林靖与徒小三皆官阶不低,俩人还见了林翊一面,林翊完全一幅公事公办的脸孔,批好条子,直接就端茶送客了。
先去的兵部,后去的户部。
到户部就不一样了,坐冷板凳等了半日不说,润手费都要多收一成,林靖问,“你们什么时候改了规矩?”
那小官儿眼皮一抬,自眼角余光瞥林靖一眼,“自来就这规矩,爱来不来!”
“放你娘的屁!怎么,看我们关外来的,以为我们不懂行市?”
“您要懂行市,就说不出这愣头青的话了。”
林靖劈手就是一记耳光,他自来力道不大,但也是堂堂成年男子,一巴掌就把那小官儿的脸都抽肿了。林靖冷笑,“好!你等着,明儿你们尚书大人不亲自把批条给我送去,我就叫卢青亲自来取!”
那小官儿还想喊人,徒小三将腰中佩刀铮的一声拔出半截,吓得那小官儿一屁股又了回去。徒小三骂一句“狗眼看人低”,就拉着林靖的手出了户部衙门。
这出了户部衙门,天色也晚了,林靖也没心思在外闲逛,便与徒小三回了驿馆。
徒小四命厨下准备晚饭,悄悄把事与许念说了,徒小四与许念算是混熟了,徒小四啧啧直道,“唉哟,阿念可真威风。你不晓得,户部那小官儿,架子大的很。在兵部,润手银子不过一千,到他那里,就得多收三百两,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事儿办了吗?”许念问。
“没有。”徒小四道,“阿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我哥不小心得罪他,赔礼赔半年他才原谅我哥。就那小官儿,阿靖一巴掌把脸给他抽肿了。”说到这里,徒小四十分解气,还道,“以前觉着阿靖小心眼儿,怪讨厌的,不想还有招人喜欢的时候。”
许念道,“小舅什么时候生过没影儿的气,看你这话说的,真是不识好人心。”
“行啦行啦,上回我报怨你小舅一句,我哥还捶了我一顿。”徒小四拉着许念,“阿念,晚上咱们再去晚市逛逛吧。”这次小牛子没出来,徒小四头一回来帝都,许念虽然对帝都也不是非常熟,但比土鳖徒小四还是好的多。
许念道,“一会儿得先问问户部的事,看咱们能不能帮得上忙,小舅和三哥是个什么章程才好。”
“这有什么好问的,阿靖什么都吃,从来不吃亏的。”徒小四十分放心。
一时,发财过来,三人就商量着去晚市的事了。结果,晚上吃饭时只有林靖徒小三两个,林靖道,“亏得咱们不是在帝都长住,不然,小四他们还不得看花了眼看花了心。”
“看花眼有可能,心是花不了的。”徒小三给林靖盛好汤,道,“今儿叫户部扫了兴,待这事了了,咱们也去逛逛这帝都的晚市,听小四说得天花乱坠。”
“明儿得去卢青卢大将军那里,后儿吧。”
徒小三道,“你说,户部能将批条给咱送来吗?那户部尚书,可是正二品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