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战的技术含量并不高，但是见微而知著，这微不足道的指点之中隐藏的是白起的用兵思想，虽然是这短短的一段话并不足以说明什么，但是肖涯还是能从白起的只言片语中，发现白起在用兵、养兵、鼓舞士气、安顿粮Cao方面都有着很多心得，随着白起与胡阳的讨论告一段落，肖涯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的那份疲惫也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肖涯不由咋舌，他现在终于相信了，有些人真的是生来就是会打仗的！白起的这份对大局、细节都妙到毫巅的掌控实在不是其他人能学得来的，就连肖涯在带入自己想了一番之后也不得不颓唐的承认，即使他有着两世的记忆，跟了那么多位大佬，学了那么多东西，他也依旧只能学到白起的这种用兵方法的三成，他对战局绝对无法展现出像白起那样的统治x_ing！
怪不得白起征战数十年未有一败啊！肖涯不由感叹，肖涯甚至觉得白起一个人就抵得上吕布身后的整个武将团加孙策身后的整个谋士团。当然他不是贬低都督看不起吕小布，只是……这些能力全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时所展现出的统治力实在是令人绝望的，也怪不得那些魏军对白起闻风丧胆，怪不得楚人能喊出楚存三户亡秦必楚，却在白起在世时没有任何地方发生过叛乱。有些人，他的存在，就是一种最可怕的威慑！
肖涯这边还沉浸在感慨之中，胡阳与白起的讨论却已经进入了尾声。作为秦国人无论胡阳还是白起都没有拖沓的习惯，三言两语之间敲定了后续的进军计划，甚至一路规划好了路线直指魏国国都之后，胡阳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正欲起身告辞时胡阳却突然想起了那件被自己忘了的事：“哦！对了，武安君，那那些赵军降卒怎么处理？”
“杀了。”白起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全杀了？”就连胡阳都不由犹豫了一下，那可不是两个人，也不是两百人，那可是整整两万人！就算是两万头猪杀都要好一阵子，杀两万人……这，是不是有些有伤天和？胡阳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的表情明显是那么说的。
而此时一直趴窝着的肖涯也不由站起了身，这个问题也是他想问的，那可是两万人啊！还都是俘虏！就算是国际法案里都是不允许杀害俘虏的！更何况这些赵军都是汉人啊！这要是都杀了，赵国要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啊！又有多少翘首等着丈夫、儿子回来的妻子、老人要哭断肠了啊！
不过……肖涯突然想起了那个他一直被他下意识地无视了的白起的另一个名号……人屠，白起！肖涯不由打了个冷战，虽然和白起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是这几天白起下达命令的时候肖涯大多陪在他身边，自然知道这位看起来和善的中年长者在战场上是如何的说一不二，白起一旦下定了决定恐怕就算是秦昭襄王来了他也要和昭襄王杠一杠，更何况现在在他面前的一个是口不能言的肖涯，另一个是完全没有权力反驳他的胡阳。
果然，不等肖涯想出个一二三来白起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对，全杀了。”
白起说的简单，但是肖涯却不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是……屠杀啊！无论在哪个年代屠杀都绝对是受人诟病、万夫所指的行为，肖涯不明白，白起为什么可以把这么残忍的事情说的那么简单。虽然知道这才是人屠白起的真面目，但是肖涯还是不敢相信这么残忍的命令是这个和善的人轻飘飘地下达的！
白起自然注意到了肖涯全身猛然炸开的毛，但是，他既然选择了追随他那么就必须要接受他的行为，毕竟……有些事，他必须去做！因此白起只是瞥了肖涯一眼，便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相比之下，反倒是胡阳要平静得多，胡阳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即开口道：“有两万降卒，无论是杀了再埋还是活埋都要花费我们很长时间，我们还要去追魏军，要怎么杀？”
？？！肖涯不敢置信的望向胡阳，这是重点吗？！所以说是他和战国人的脑回路不一样还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在意的会是怎么屠杀更加省时省力？最关键的不应该是屠杀本身吗？嫌弃杀人浪费时间那为什么又非要杀了他们呢？而且你竟然那么毫不意外又是什么状况？难道在这个年代杀俘才是主流吗？他以前跟着王翦他们打仗的时候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习俗？！是他们太社会，还是他穿了一个假战国？白起也就算了，为什么就连胡阳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到底哪里出了错！
肖涯的脑子还在乱糟糟的时候白起就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大河不就在旁边吗？把他们全都赶下去溺死就是了。”白起说的轻轻松松，胡阳也应的轻轻松松，他们两个人就那么轻轻松松地就把两万赵军降卒的生死给决定完了，尤其是他们神态间的那种满不在乎的神色，令肖涯不由遍体生寒，就连当初在大汉看到百姓易子而食时的寒意都没有那么明显，毕竟……易子而食至少人还保留着那么一丝丝的眷恋亲情的人x_ing，但现在，白起人x_ing的淡漠令肖涯简直不敢认这是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天的武安君白起。
肖涯知道他的所思所想绝对会被人骂矫情，说是装圣母，但是肖涯确实是那么认为的，食人从来不是个例，每个朝代每发饥荒都有可能发生易子而食的事情，就连他们苍云军在断饷的那段时间里也不是没有人偷吃狼牙的尸体，他们都知道，只是道德在生与死之间，你总不能阻止别人选择生，面对生死道德从来薄弱的可怜。
但是肖涯可以漠视食人，却无法认同屠杀与虐杀！食人还可以解释为生存所迫，动物的本能，求生的欲望，但是屠杀与虐杀却是绝不必要的！那样的行为比起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更像是为了满足某种变态的心理，肖涯从来不认同任何人通过这样的方式去获得那种病态的满足感。
但是……肖涯抬头正好望进白起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他太冷静了……冷静到，肖涯可以看出他所下达屠杀的命令绝不是为了某种私欲，而是……理所当然？当肖涯回过神来的时候胡阳早已经离去，肖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言地趴回了原处。或许，真的有他不知道的规矩呢？肖涯不确定的想着，虽然他的心在战栗但是肖涯还是强迫自己无视了白起刚刚的命令。
屠杀什么的……他只是一只口不能言的狮子，他无法改变什么的，所以，只能放任自流？！
第76章 百战玄甲狮 六
滚滚长江东逝水，然而如今这涛涛黄河之中, 埋葬的却是生命与绝望。肖涯第一次知道, 原来屠杀真的可以悄无声息。
望着眼前被秦军像赶猪猡一样驱赶着没入黄河的波涛之中的赵军, 肖涯忍不住移开了目光，被捆住手脚, 甚至还抱着石头，这些赵军进了汹涌的黄河之后必然没有活路，肖涯完全可以想象他们的下场。更何况……滚滚波涛之中又有一颗头颅浮了上来, 然而紧接着便见一道利箭准确地落在了江面上, 波涛浮沉间那颗刚刚冒出头来的脑袋再次不见了踪影, 而浑浊的江水中泛起一丝血色，随即又被奔流不息的河水冲刷殆尽。
肖涯知道他们的命运, 被驱赶而来的赵军同样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命运, 在驱赶刚刚开始的时候肖涯耳边还能听到咒骂声、嚎啕声不绝于耳, 但是随着一个个赵军被驱赶进黄河之中永远消失了踪迹, 咒骂声、嚎啕声都渐渐的消失了，留下的, 唯有沉默, 无尽的沉默。
肖涯本是看不得这些的, 他甚至想要冲过去揪着白起的领子质问，可是他不能，若是他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他可以冲动地去质问白起为什么, 但是，可惜的是他不是, 他不仅不是，他甚至同样身经百战。如果说屠杀所带来的震撼让他难以接受了片刻的话，但是当肖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同样知道白起之所以那么做的原因。
先不说他们长途奔袭，为了赶时间连自己的粮Cao都带得不多根本养不起这些俘虏，就算他们的补给已经快要跟上来了，秦国也没有那么多粮Cao白养那么多俘虏。更不要说真要留下这些俘虏的话他们还需要分出人手去看守他们，白起现在可是打算直接打到大魏都城！哪来的那么多人手看守。而且，此时他们可是在韩国境内！他们不过是应韩国的求援来救援韩国的罢了！这要是在秦国边境开战的，这些俘虏说不定还有活路，但是……这里是韩国，派人把他们押送回秦国根本得不偿失！
所以……这些俘虏又不可能放回去，放回去只会再次壮大赵军，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于是，他们只有死才是对秦国最有利的归宿。
但，即使知道这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肖涯在心理上还是难以接受，毕竟无论在现代还是在大唐杀俘都是不被允许的行为，因为，那样的做法实在是太灭绝人x_ing了，如果他真的能够毫无芥蒂地看着屠杀在自己眼前发生那他又与犯下NJ大屠杀的小鬼子有什么区别！
跟在嬴政身边的时候嬴政是重生回来的，有心护着他，所以他能够远离这些血淋淋的事实。肖涯当初还曾经嘲笑过嬴政太过紧张，他才不会畏惧战场呢，但是此刻看到白起和胡阳的冷漠与绝情肖涯才知道，原来他真的才是被保护着的那个……
白起可不是嬴政，白起从来不屑于用什么善意的谎言来骗取片刻的虚伪的心安。他永远只会用最锋利的刀锋撕开这个世界的所有伪装，让所有人认清现实的残酷，他冷漠的就好像是一具战争机器，没有感情，没有怜悯，没有畏惧，他的眼中似乎只有胜利。
若不是白起偶尔从战事中放松下来，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温和，若不是白起依旧容忍他卧在他的榻旁安睡，肖涯甚至怀疑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那个温和无害的白起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但，就算如此，肖涯还是不由怀疑，白起的感情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伪装出来的面具？战场上冷酷无情的白起，战场下平凡和蔼的白起，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白起？
就在肖涯近乎自虐地强迫着自己，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万赵军被驱赶着一个个跳进黄河之后，白起也处理完了军务在营中巡视起来，这也算是他这几天来最闲暇的时刻了吧，毕竟处理完这些俘虏之后他们又要再次拔营，继续去追杀魏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