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瞥了一眼似乎化作了一座石像一动不动的肖涯，幽幽地望着最后一个赵军被湍急的河水冲得一个踉跄随即一倒消失在了滚滚波涛中之后，白起古井无波地开口道：“不理解？”
肖涯闻声抬头望了望面无表情的白起，此刻肖涯不得不承认，那些其他国家的士兵看到白起就像见到鬼怪一样真的不是夸张，即使白起的这张脸确实长得平实无奇，但是当白起收敛了他的善意，板起脸来，再想起他所下达的那些命令，就连肖涯心底都不由升起一丝畏惧。
肖涯望着连明媚的阳光都无法柔和半分的白起的冷硬的脸庞，肖涯默默地站起了身，并不回答白起的问题便转身离去。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谈论这种问题，他们这个样子根本无法讨论任何问题，他的命令都已经执行完了现在他再来问他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又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他可是白起啊！事情已经发生，如今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他也无意在这种问题上和白起斗气，他知道他有他那么做的理由，但是无论如何他的心中都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肖涯一言不发地越过白起，独自走回了营帐中，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现在甚至连人形都没有，白起又不会兽语，他根本没有说服白起的条件，当然即使他有条件他也没有任何把握说服白起，白起和他往任饲主完全不同，他是一个不会被任何人干扰决定的成年人，而且，白起并不想嬴政有着什么童年的y-in影可以被他趁虚而入，他没有任何把握阻止白起的决定。他什么都无法做……
这种自从穿越以来第一次出现的那么无力的感觉令肖涯有些难以接受，他这次是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啊！肖涯不得不正视这个时代与他想象之中的差异，他不得不正视……这个世界最残酷、最真实的一面。这令肖涯不得不再次扪心自问，他真的做好准备进入这些与他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了吗？
抛却了天策时初登战场的热血，遗忘了万花时悬壶天下的豪情，摆脱了明教时混吃等死的丧气，失去了七秀时不知所以的犹豫裹足，肖涯终于得以用最不加遮掩的角度重新认识这个残酷的世界，肖涯终于明白了鲁迅先生当年那让所有学生怨声载道的散文里所说的到底是什么，这个世界，真的是大写的人吃人啊！而白起就是那个毫不留情地拉下了世界的遮羞布的人，肖涯觉得他大概需要好好静一静。
白起静静地望着身披玄甲的狮子隐没在营帐之间，并没有任何追上去的意向，正像他不会去询问肖涯的来历一样，他同样不回去开解肖涯，他看得出肖涯所认识的战争与他所认识的战争绝对有所差别，但是有些东西他必须去自己想通，有些事情总需要人去做，秦国需要武安君白起，同样，也需要杀神白起！如果……如果肖涯真的接受不了，那他也只能让他离开了，想着白起的目光不由微暗了一分。
战友啊……他也不希望身边再有战友离开了啊……
紧迫的战争并不会因为肖涯的纠结而停止，虽然肖涯心不在焉，但是跟在白起身边至少保命并不需要他费什么心思，于是当肖涯从神不守舍的状态中醒过来的时候，白起已经指挥着秦军攻破了卷县、蔡阳、长社，甚至还顺路拿下了赵国的关津，当肖涯找到白起的时候看着他摊在案上的地图，肖涯这才惊觉，原来他们已经在和韩军一起围攻这魏国的都城大梁了！
望着白起指尖轻点着的仿佛唾手可得的大梁，肖涯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无论白起杀俘的行为他多么的不赞同，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论打仗，他见过的人里恐怕真的没有人能和白起相提并论吧！谁见过攻城如吃饭一样简单的！白起就是！固然魏军的抵抗并不消极，但是在白起的进攻之下却仿佛纸糊的老虎一样，势如破竹，莫若如是。
肖涯曾经见过嬴政手下的军队攻魏，所以肖涯知道想要打到一个国家的都城之下绝对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别看当年嬴政打下六国似乎十分轻松，但是那与秦国前六世的积累与嬴政十数年如一日的勤勉都是分不开的，可是……如今，他们正站在魏国的都城之下，他们一群秦军！肖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对白起的感受，但是无论如何肖涯都无法否认，白起是一位无比出色的将领！
肖涯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他想了很多，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不过，想要改变一样东西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了解它，然后从源头上解决它！肖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不得不屠杀的理由，他决定跟在白起身边，进一步的了解白起，了解这个时代，了解真实的世界，然后，改变它！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必上下而求索。肖涯觉得他似乎开始理解屈原身在这个时代的迷茫与不屈了。
是的，说这么多，肖涯就是来找白起道歉的，毕竟……他单方面冷战了那么多天，他真不觉得白起是个没脾气的，说一千道一万，白起在战场上的那种作态实际上还是吓到了他的。就在肖涯一步步蹭到白起身边，刚想伸出狗……emmm狮头蹭蹭白起，讨好一下的时候，帐外突然来人通报道：“将军！咸阳军令！”
“进。”白起头也不抬地答道。肖涯立刻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接过那传信兵手中的绢令，递给白起。
白起一抬头便看到叼着军令，一脸讨好地对着他傻笑的肖涯唇角也不由翘了一下，别问他为什么能从一只狮子满是毛的脸上看出笑容来，这个傻孩子嘴咧的连牙床都快露出来了，白起自然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小气就对了，他这几天不过是在思考魏国的事情罢了，现在军令来了，算起来也差不多了，唉，终究是时机还不成熟。
白起虽然心里一阵遗憾，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抬手接过肖涯送过来的绢令，顺手揉了揉肖涯的头毛，随即展开了手中的绢令。
白起并没有避着肖涯，再加上刚刚揉头的动作也代表白起不再介意他这段日子的失态了，肖涯当即随杆上地探头跟着白起一起看起了绢令。肖涯一边偷看一边在心底感谢嬴政，感谢始皇大大教他小篆的时候不忘给他普及原来各国的字体，虽然他认识的字不多，但是毕竟他启蒙的教材就是各种战报，所以白起手中的军令他还是认得出的。但上面写的东西……
“魏割南阳求和，燕赵已有欲动之势，君可归矣。”
虽然昭襄王的语气称得上十分亲厚，但是再亲厚也改变不了这是一封撤军的军令啊！肖涯的目光不由投向了白起，虽然他知道白起并没有攻破过魏国的国都，现在他肯定是要退兵的，但是他还是不由担忧白起的情绪，要知道这可是将要打下魏国国都的诱惑啊！虽然就算打下国都也不代表着灭了魏国，而且白起还有着打下楚国国都的功绩，但是谁不希望自己的履历更漂亮一些呢！又有哪一个将军不希望自己的战功更漂亮一点呢！肖涯并不觉得白起没有把握拿下大梁。
但是，肖涯只看到白起细细地看了两遍那封军令，确认印鉴无误之后，白起便毫不犹豫地唤来传令官，传令各营：“拔营！回师！”
肖涯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起毫不犹豫地放弃即将到手的功绩，就连其麾下的将士都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整座秦军大营短短半个时辰之内整顿结束，随即开拔回师。恐怕连一边一同攻魏的韩军都没有反应过来，秦军就已经消失在了大梁城下。
肖涯一边呆怔的跟着白起的马赶路，一边不由不住的去看白起似乎软化了下来的侧颜，白起……似乎并不像是他印象中的将军……不过，虽然白起给了他太多的意外，但至少现在他们就要回咸阳了，回到咸阳，没了战斗，他们有的是时间互相了解，白起……你还有多少世人所不知的一面呢？
肖涯想着，夹在秦军之中，整齐又不失速度地向着咸阳行去，不知如今的咸阳又是怎样的风光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绝望.jpg本来现在一天就涨不了几个收藏……然后我发现……昨天更新完狂掉收藏orz不过主线是改不了了，虐啊虐的应该就习惯了吧？……大概？qAq你们还是爱我的吧？
第77章 百战玄甲狮 七
“……甲？”白起看着眼前身着玄甲满身肃杀的男子不由愣了片刻。
“是。”肖涯也没想到自己刚发现积分恢复过来，迫不及待地出来试试化回人形的感觉, 但是他也没想到原本已经睡下的白起竟然起来了, 不过肖涯本来就没有隐瞒白起的意思, 故而肖涯虽然意外了一下，但转瞬便冷静下来。他身上穿着玄甲, 白起显然认出来了，所以才会这么问他，甲是白起给他起的名字, 毕竟他口不能言说不出自己的名字, 因此白起就就着他身上的玄甲给他起了个名字。
因为身上穿着玄甲肖涯没有行大礼, 只是对着白起一拱手，道：“见过将军, 末将肖涯！”
白起的目光一瞬间怪异了一秒, 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点头道：“肖涯是吗？”
“是。”肖涯应道。
白起盯了他片刻, 随即转身道：“随我来。”说着便径自回了屋。肖涯自然抬步跟了上去。他之所以敢在白起面前那么轻易地显出人形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自华阳之战结束他们自大梁回转之后已经过去两年了，这两年他与白起同进同出, 白起平日里研习兵法、练武也从不避着他, 显然是有意把他培养成自己人, 而且以白起的x_ing格既然他最初没有问那么他以后不出意外也不会问，所以肖涯并不害怕白起会追问他的来历。
这两年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战事，至少没有发生非要让白起出手的战争, 故而跟着白起只是不时拉着军队到边境历练一番的肖涯，也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白起的另一面了, 因此肖涯也渐渐将当初的纠结埋在了心底，不再触碰，毕竟……就算是白起也不会是次都搞屠杀的。
渐渐忘却了当初的恐惧的肖涯，随着对白起的能力了解的一步步深入，对白起的崇敬与日俱增，肖涯不得不感叹白起对战争的理解也既是科学也是艺术！白起能把每一场战役演化出无数种变化，每次看着白起推演战事肖涯都不由惊叹，竟然有人的心思能缜密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