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酒青仰起头,柴火将他没有生气的脸照的通红:“你见到艳骨大人了,问出你的过去了吗?”
流景点点头,眼眸倒映着他眉清目秀的脸,嘴角有难掩的笑意:“问出了,我叫流景。”
那日之后,艳骨果然没有食言,只要一到饭点,狐禾就会提着食盒准时出现在门外,一声不吭,流景却知道他的到来,因为他每次气场强大到连屋内都受影响。
受艳骨大人的照顾,死了二十年没吃过阳食的酒青也渐渐恢复了做人时的日子,这是他那晚告诉流景的,本以为他像其他鬼一样,都吃那些尸体,但是酒青说,他虽然卖肉汤,可锅里的东西他都没碰过,他吃的是香烛,人间的供奉。
这让我不免有些伤感,若不是好运被艳骨大人照顾着,他这个没有记忆的鬼,一没冥纸二没香烛,怕真会成为地府里第一个被饿死的鬼。
流景简直成了地府最好运的鬼,一有艳骨大人的阳食,二有酒青的留住,这间接让他不用干活就有吃有喝,致使在地府的日子虽然阴暗,却也潇洒。
但是酒青带回了一个好消息,这可能会改变流景做鬼的命运。
酒青那日从摊口跑回来,据他说是一听到这消息就赶回来了,酒青说,艳骨大人贴出告示,要招判官。
先不说酒青疑惑为何艳骨要招判官,但就于流景而言,这简直是比知道自己名字更兴奋的事,为何?因为只要成为了判官,就能知道那些过去,也不用等到百年之后,也不用成为小鬼诅咒那可怜的判官早夭。
酒青回来,一见到流景就拉起他的手往外跑,开始还万分不明,等到他在路上说明情况之后,酒青反拉着他,健步如飞。
地府有个鬼市,据酒青所说,这跟人间的城镇差不多,鬼市位于阎罗殿外,商铺林立,家家户户,档档口口生意兴隆,只是街上行走的和商铺里边的鬼,却是奇形怪状,不忍入目。
愣是酒青给流景做过思想准备,看见鬼市这死法各不相同的鬼之后,他依旧心脏忐忑,吓得魂不守舍。
酒青说过,在世时怎么死的,地府里就是什么样子。
所以鬼市街道上,有长舌,眼睛突出的,也有血水不断从鼻孔耳朵嘴巴流出的,也有断手断脚,更有肠胃掉落,大肠小肠在地上拖着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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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青说过,这些在鬼市居住的鬼魂,是地府的阴鬼,除非大赦,不然他们很难再有投胎转世的机会,换个说法,这些鬼就等于阳间的奴隶,不过是在地府里搞建设罢了。
酒青还说,这些鬼魂,除非受到刑罚和魂灰魄散,不然他们感觉不到痛。
至于这句话,流景深有体会,在与一个拖着大肠小肠满地走的男鬼擦肩而过时,一个突然冒出的小鬼踩到了他的肠子,硬生生踩断一截,流景顾不上恶心的同时自己都觉得疼,男鬼却蹲下身子,大手一捞,将断掉的肠子捡起握在手心,朝着那小鬼的背影骂道:“谁家的小鬼不好好看着,没事放出来踩我肠子作甚?要是被我逮到,看我不把你油炸了。”
流景当即就懵了,这大哥难道真感觉不到疼吗?
垂眸看着地上那可疑的污秽物,臭味冲进鼻翼时,流景连忙捂住嘴,将胃里的翻滚强硬咽下去。
酒青见状,拍着流景的背问道:“你怎么样?”
流景摇摇头,喉咙里有酸水,呛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酒青不知该不该把话继续说下去,但是他觉得有必要告诉他:“地府的鬼虽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形体,但是却可以修复,刚刚那个,就是那个肠子被踩断了的,你有看见他将那半截肠子捡起来吧,他可以回去,自己接上。”
流景瞪大双眼,而此时的神情,除了惊讶惊奇震惊已经没办法用别的词语形容。
酒青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过程会稍微复杂些。”
有个想法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那个男鬼,是用针线将那半截肠子缝上去,这样一想,脑中顿时有个画面,一个男鬼,坐在椅上,捧着一节断掉的肠子,挑灯夜绣,穿针引线,面无表情……
摇摇头赶走心中的恶寒,流景声音嘶哑的催促道:“我们还是赶紧去阎罗殿。”
酒青点点头,拉着他的手,指着左前边那转口说道:“从这穿过去会快一点。”
酒青说的没错,鬼差这行业在鬼界很抢手,他两只是穿过小巷走了一会,就被前面一条长龙隔绝在离阎罗殿大门好一段距离的边上。
由于走得急,没收住脚步,流景差点撞上前面的鬼。
差点被撞上的那个男鬼转过身,也不知道他是翻白眼还是眼睛本来就这样,不过好一点,他除了全身浮肿,也不太吓人。
流景于是不好意思的歉笑,对差点撞到他表示抱歉。
他转过头去后,酒青指了指他的背影,探过身子,压低声音在流景耳边说道:“你看看他的脸,全身浮肿,表面透水,很明显是溺水而亡。”
他此言一出,流景立即两眼闪着精光看他:“酒青,你对他们的死因这般了解,生前你是干嘛的?仵作?”
酒青白了流景一眼,嘟哝道:“去你的,我在地府待了二十年,什么样的没见过。”
流景笑了笑,不经意打量他,说起别人的死因都是有迹可循,那他呢?流景看他身体没半分异样,眉目清晰,声音干净,就是脸色苍白了些,想了想,我小心翼翼问道:“那你呢?怎么死的?”
问完之后我才觉得这稍有不妥,于是心有愧疚,酒青却不在意,一脸不屑的应道:“病死的”
……难怪他只是脸色过分苍白
“看来我们还是不够快,你看看这长队,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酒青探出身子,目光望向阎罗殿大门,眼中倒映出一条长龙!
我看着他,愧疚道:“真对不起,为了我还得让你收了摊,耽搁你的事”
酒青一愣,若不是鬼不会脸红,估计他的脸已经红晕密布:“其实我也是想着来碰碰运气的”
……这绝对是最佳损友,没有之一!
第6章 6
估计是他们的鬼运太好,本以为要排到夜幕的长龙,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到他们了。
酒青一脸兴奋,激动的念道:“进去阎罗殿就可以看见艳骨大人和狐禾公子了。”
……你到底是来应聘判官还是看男人的?
他两在门口的鬼差那里报了名,后被另一鬼差引进了阎罗殿。
在流景的认为里,阎罗殿应该很阴森恐怖,结果相反,阎罗殿里香味熏馨,气派雄伟,长明灯高立,光线明亮,照的没有一丝阴暗。
在大殿的最里边,一张足有两鬼张臂排开宽的书桌,桌案上书文高叠,而在桌案后一点红的,正是这阎罗殿的主人,艳骨。
此时他坐在椅上,左手肘撑着扶手,手掌托着下巴,姿势慵懒,不知是因为视线被书文缓冲了的原因,只觉得艳骨望过来的目光百无聊赖。
流景本探着目光想望进书案后,却被排在前面的水鬼嘀咕的声音拉回了心思:“什么嘛,自己长得美就嫌弃我们这些死鬼,身为阎王,也要以貌取鬼吗?”
一开始是没明白他嘀咕这句话是何意思,但是在流景和酒青站到了阎罗殿的正中心后,原本像是没有腰骨瘫在椅子上的艳骨直起了身子,长手抬起,指尖指了过来,听着像是没力气的声音却在大殿徘徊,落入每个鬼的耳中:“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就他了。。。”他的手指在流景和酒青身上来回,最后落在酒青身上,话语也停住了,一会又问道:“你们两个,是谁应聘?”
后来酒青想,当时艳骨停住话语换了一番,估计是因为他的那套你长得太吓鬼,会破坏地府形象的说法在他身上用不过去。
流景抢先应道:“两个都。。。”
结果还没说完的话却被酒青打断:“大人,我是陪他来的”
流景一时怔愣,看向酒青的目光有些不解,不是说他也来应聘的吗?
酒青回头朝流景笑了笑,苍白的脸色依旧触目。
艳骨点点头,一副省了他一个大麻烦的模样:“那就你了,叫什么来着,流景。”
在流景还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即震惊又高兴的多重心思下,他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艳骨一语点中,成了地府的判官。
结果地府的应征,根本没有上演他所设想的多次考问多重考验。
而还来不及多问一句,艳骨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阎罗殿中:“你且先回去,待会自有鬼差将诏书送至你家中。”
这是流景第二次看见一个鬼在眼前无声无息的消失,第一次是在彼岸花海,只是还不敢肯定,这个阎王是否就是在那如梦似梦的花海里所见到的。
酒青松了口气,也许是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他伸手扯了扯流景的袖子,将还在神游中的流景拉回了现实:“走吧。”
......
流景并没有回去茅草屋,而是和酒青去了他在忘川河旁无遮无掩的露天摊子,在那里,见到了很意外的鬼。
那时前尘尽忘,早已经将见过的忘得一干二净,以为是第一次见黑白无常,而在没有记忆的记忆里也没有他们的样子,只是酒青曾经描述过,加上自己的想象,见到真尊后,尽管有些出入却也是八九不离十。
酒青说,黑白无常是异性兄弟,两人都是重情重义,死后一起在府里当差,白无常叫谢必安,身材高瘦,面白如粉,喜笑颜开,一条鲜红长舌垂直肚腹,头戴高帽。上边写着“你也来了”四字,虽整体形象恐怖,但是因着帽子上面的字却平添几分喜感。
而黑无常,俗名范无救,比起谢必安,范无救要严肃些,这可能和他紧绷着的脸有关,他身材健硕,面色稍黑,却也不失大气,比起谢必安的“你也来了”,他的“正在捉你”让人平白生起一丝恐惧,就因如此,流景便没想过,这两个鬼差是难得一见的帅鬼。
但是流景不明白,这两个大忙鬼不去勾魂守着这个破摊子是作甚?但是还没等问出来,酒青就先给了答案。
刚一走到他们跟前,酒青就感激的说道:“辛苦二位爷了,百忙之中还得抽空帮我看摊子。”
听完此言,流景一时间无语,这两位爷开小差开的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先回答酒青的是范无救,和他的严肃不一样,他的话充满和善喜气,这给流景的第一感觉是很怪异:“说什么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必安的事,既然是我们的事,那就不用客气了。”
流景的目光出奇意外的落在了谢必安的身上,他虽不说话,却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一丝无奈和宠溺,大概是注意到了流景的目光,谢必安也望了过来,顿时,四道目光在空中接触,谢必安开口说话,和酒青说的一样,他的舌头很长,却不影响:“他就是流景?”
对于能这般流利的说话,流景很是佩服。
虽被注视着,可这话问的却不是流景。
酒青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很快的接上他的思绪:“是”
“选上了?”
酒青再次点头:“是的”
谢必安的目光从流景身上挪开,目光晶亮,这样反而更猜不出他的所想。
一直站着不说话的范无救跳到流景的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眸映着那露出疑惑的面容:“这么说,以后就要叫你一声判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