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被气得涨红了脸,三步并做两步走至我们面前,右手紧捏着扇柄,关节泛白似乎要把它捏断了才甘心。突然,他全身都放松下来,朝着我们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后会有期……”他凑近我们,声音低得似乎谁也听不见,后面的字眼却让卫戎瞬间变了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掐住城主的脖颈,他狰狞的脸色吓了我一跳。
“你,再说一遍!”
30.
他说,江南王。
卫戎收紧了掐住他脖颈上的手,一字一句地道:“程灏,所有的恩怨都冲着我来,与他人无关,你若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我不介意送你去与你弟弟团聚!”
程灏挣脱卫戎的钳制,脸上的神情变得疯狂狠毒,眼底的怨恨让人不寒而栗。他说:“我求之不得!但是在此之前,也要拉一个垫背的给我垫棺材!”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大可以试试看。”卫戎的脸上已经恢复正常。
“小江南王,要怪,便怪他把你带来了江陵。”说罢,程灏想要伸手摸我脸,我往后一躲,而卫戎瞬间出手把程灏打出房外,他砰的一声跌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我甚至能意料到客栈里又要有好一番的饭后谈资。
程灏跌倒在地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丁们纷纷上前,想要扶起,却全部被他拂开。
“你们给我滚!卫戎,你别想逃!不出三日,整个江南地区都会知道江南王回来了,我看你如何对皇上交代!那道密诏,可不止你爹一人拥有。”
密诏?我想起了以前卫戎在马车上无意中跟我说过的那道密诏,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外看门外,程灏已经走了。
关上门,卫戎立在一旁没有说话,但是我发现他的手明显在颤抖。
我握住他,道:“我是慧心,不是江南王。”我能给他的安慰只有这些。
他好像没有听到,愣愣地看着我,我又重复了一次。
“我是慧心,不是江南王。”
他似乎回神了,反手紧紧握住我的,不一会儿,他镇定下来了。
他说:“没事的,有我在,会没事的。”连卫戎也不知道这个话是说给我听还是他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莫要担心。”我说。
那晚卫戎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一直在客栈里等,等了不知道四天还是五天,除夕那天我借酒家的厨房做了很多很多肉饺子,都是给卫戎的,可惜,他终究还是没有能吃上。
直至现在,那个信誓旦旦说不会离开我的人,仍然不见踪影,却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悉的人。
“师傅?您怎么来了?”我起身行了一礼,幸好我早在几天前换回了僧袍脱下了假发,不然真的不好解释。
不过是几个月不见,以往意气风发的师傅,今日一见竟然垂垂老矣,一向爱干净的人,现在僧袍上却沾满了黄土,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感觉到师傅那双已经开裂渗血的手不断地颤抖,我连忙上前去握住,竟然发现,我已经比师傅高出了一截。“师傅?说话啊,别吓徒儿,怎么了?”
师傅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眼神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清明,流露出来的哀伤让人心颤。突然,他反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掐得我生疼,但是他的双眼竟瞬间滑下了泪!
“孽啊——”
我双腿一软,跪在师傅面前,看他不断滴落在我袖子上的泪,不知作何反应。
不是不落泪,而是未到伤心处。
31.
“师傅,徒儿知错,莫哭……”我想伸手抹去师傅脸上的泪,却被他抱得动弹不得。
师傅依旧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我拥在怀里,我感受着他因为哭泣而抽搐的身体,心里竟然像被刀割一样,疼痛难忍。
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吗?
师傅哽咽着,道:“北山寺……没了啊……”
没……了?
“师傅……您莫不是在说笑?”我从师傅怀里抬头,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丝说谎的痕迹,可是除了悲痛之外,什么也没有。
出家人不打诳语……身为僧人,我又怎会不知?
“呼……呼……”我看到师傅突然间一边吸气一边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冷汗淋淋,意识到不对,想起身扶他坐下。走了两步,师傅却一口血喷出,人踉跄了几下差点跌倒在我身上。
我吓得赶紧扶着他,道:“师傅莫急!”坐下后我替师傅顺了顺气,用袖子擦了擦他嘴角的污血,望着整个人都失了光彩的师傅,我的视线顿时就模糊了。
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已经深深刻在我的心上,我无父无母,而这个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我的生父生母还要重要,没有他就没有今生今世的我,见他如今的模样,自然是心痛无比。
我不忍再看,起身去端水,刚提起茶壶,却听见师傅说了话。
“北山寺上上下下除了你我,三十八口人……”师傅顿了顿,继续道:“全部诛杀,北山寺庙一夜之间化为了灰烬。”
顿时,我手中的茶壶和杯一滑,瞬间摔在地下,“啪”一声碎了,滚烫的茶水沾湿了衣袖和鞋子也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