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人心里也清楚,站得越高时一举跃下,管你是谁,当也跌得头破血流,一败涂地……
狱帝颤抖的跪倒在一旁,他是帝王,但终有不能触及的边界,掩盖在岁月里的机密在层叠里迷茫了真相的面容。他不知道的事情有太多,光凭自己的力气着实难以支撑下去,于是哥哥便想让他一生如此,想他安然无恙,想他安稳知世,所以就毫不留情的转身而走,给了他温情,便再也不曾回头。
这个男人,向来如斯残忍。
酆都大帝不顾礼节,几步上前死死抱住这个即将崩溃的男人,是他们亲手将他送上王座,却在危难之时生生拔了他的傲骨,折了他的双翼,他们以为这是保护,可于帝王而言,却是最最难以忍受的痛苦。
天帝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可他仍旧义无反顾的做了下去。
——这个男人,不管是否拥有真心,骨子里的冰冷和爱意展现在眼前的,永远是不可一世的霸道,带着血连着皮,让人再也反抗不得。
狱帝蜷缩在酆都大帝怀里,一双赤眸被血染得通红,眼底灰败,神色枯萎,似是再也倒映不出这三界繁华。
第六十七章:黑云压城城欲摧
狱界困锁,人间大乱,九十九层天外的各路神魔急于奔赴战场,刀光剑影,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蜿蜒而下,浸湿了泛着青草气息的土地。三重天下的黄泉地狱却是一片祥和,游魂守在奈何桥旁等着归人,尸魂界的孩童央着无常寻人,孟婆仍气势汹汹的兑着黄泉汤,阴差一路巡视,看不出半分慌乱之景。
……
“狱帝以为如何?”
酆都城向来热闹,此时更是迎来了尊贵的客人,罗酆六天恭敬立于殿前,万年时光已过,站在他们眼前的早已不是那个乖张狠戾的混世魔王,六天神眼观鼻鼻观心,端的是小心翼翼。狱帝高高端坐在内殿上,一席红袍煞为耀眼,殿服的衣摆层层拖叠在石阶上,极致的冷中泛着永不熄灭的火,让人心下一凛,又止不住渴望会灼伤人的热度。
“天帝既望我如此,我当也不得违逆。”
酆都大帝担忧的站在狱帝身旁,他微微皱眉,似要安慰,却只得狱帝冷笑一声,他一双好看的凤眸向上挑,其中的笑意倒是冷得怕人。
殿外响起层叠传唱,狱帝拿手轻点鬼座,微微一笑,随即大手一挥准了参见,于是许久未曾露面的南方鬼帝被人一路领了过来,杜子仁郑重行礼,双目里的沉稳一如往常,只是冷冽里透着几缕紧张,倒是难得一见的好景色。
“启禀狱帝,狱界入口已被盘古幡镇封,狱界以此保得太平,不受两界纷乱影响。”
满座哗然,罗酆六天忍不住惊愕的挑起眉梢,向来肃穆的酆都内殿也禁不住底下之人的窃窃私语。狱帝安稳坐在上头,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有酆都大帝无奈的看着他逐渐收紧的手,抓碎青石,透过指尖,鲜血顺着龙座蜿蜒而下,浸湿了一地冰魄。
“好,甚好,甚好。”
狱帝嘴里气血翻涌,嘴唇微抖,心中说不出是何感情。那个男人残忍如斯,能把他一个人生生困在狱界不得挣扎,却又能甘心拿出元始天尊手中的先天六大至宝,这般厉害的法器,向来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上古之灵,未用在血肉厮杀的战场,倒是在此成为了他的最后一道屏障。
可笑。
狱帝低低一笑,眼眶胀痛得厉害,他喉咙发紧,吞咽许久,倒是再也说不出半个字。酆都大帝无奈的叹了声气,随即严肃面庞,揽下大权召令各路神魔归位,众人行礼后纷纷恭敬离去,内殿阴风吹过,更是衬得此地荒凉。
“也许……我从未看穿过哥哥。”狱帝仍旧以手撑额轻轻笑,话语中的无奈透不出心中所愿,唯留给听者一片黑白,“我终于明白,元始天尊何以委命他为天帝,三界之主的帝王,看来……只有他能驾驭。”
“狱帝,还望你珍重。”酆都大帝垂首立于一旁,收紧的五指似要抓破虚空,反复几次,无力收紧的手心里留不下半分痕迹。
“干爹,放心吧,我不会任性妄为的。”狱帝抬眸,惯常艳丽的红眸里却是黯淡下几分色彩,他有些茫然的转头,望着虚空,仿佛在执着的等着天边泛起金光,“我的生死维系着狱界安危,三界不可无主,我心里明白。”
所以无论迎来什么,他都要高高端坐于此,即便迎来的结果让自己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他也要咬牙抹去泪水,笑着撑下去。
——不是不敢带着大军强行突破结界,不是不想与你同生共死,只是这是你安排的命局,我也有无法放下的责任,那如此就好,我在这等着你,绝无二话,绝不二心。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低低的笑声带着几分无法言说的凄厉绕于鸾柱之上,远方有赤龙长吟,鬼魂不解望天,却是迎来了一场大雨,无色透明的雨水里带着几分血气,似是有谁耗尽了所思,分明残忍得让人几乎无法忍耐,却仍是执着的向人传达着自己心底的热诚。
哥哥,这一回,我信你。
你一定要回来。
……
子时三刻,正是人间安稳时,狱帝独自踱步在奈何桥旁,看着那一片随风摇曳的彼岸花海,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曾和哥哥来过这,那一年他方行至尸魂界,心中对着传闻里的孟婆汤更是大为好奇,他一路缠着哥哥,哄着他偷偷摸来一碗,结果不慎翻了茶碗,惊动阴差。于是他俩从十殿一路被提到酆都,高傲如无荼,却是在被游街惩罚时将他仔细护在了里头。
“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