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你这么感情用事,那位子谁坐都不应该轮到你!”
“还是说其实你也知道自己没本事操持家业,打算给我败了?”
邵真抿着唇,眼前一阵阵黑白相撞,像是失明前最后的一点光影。
聂加低头把纯黑的娃娃鱼放进鱼缸晃动了几下,鱼儿几乎是一沾到水就迅速游动开了:“和彭道承开火是怎么回事?为
了个半死不活的男孩子你倒舍得大动干戈啊,真是好本事!”他在此时完全一副苏润西的谈笑风生,眉目间却更无情残
酷,邵真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和他见面时的情景。
一百多人的大客厅里,苏润西穿着干净,举手投足都是一个留洋绅士的典范。然而当时队伍中一个小孩子无意说了句什
么,苏润西下一秒就打爆了他的头。
枪子擦着一队人的耳边飞去,呼啸着了结了一条年轻的生命。他对此的解释是这样的。——在这里,我就代表规矩法令
,你们不需要服从任何条文上的约束和禁止,只要能做到完全听命于我,就是衷心的表现。而比起真正的为我出生入死
而言,我要你们忘记你们是人还是动物,停止自行想象和做任何决定,记住,好的下属只需要耳朵。
现在想来,他是用这种极度血腥偏执的手法教育了在场的每个人,以至于不管多少年过去,大家对于当时丝毫算不上行
差打错就死于非命的小孩子,除了逐渐淡忘模糊了之外,唯一留下印象的就是苏润西优雅凌厉的枪法,以及冰山一样的
心。
“关俊手法不凡,你不会傻到杀了他,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加说着抬起一边的眼皮,极其轻蔑的扫视了他一下,突然笑了:“你今年多大了,想发情也别在人家地盘上,滚出去
!”
邵真一言不发,心里突突乱跳。——他觉得自己又陷入某个不知名却诡异非常的梦里了,聂加还是在扮演那个人,而他
失明失聪,癌症患者似的侍奉了他最后一次,也就毫无用处了。
聂加看他不动不说,目光里一片绝望的湖泊,不由端正了颜色打量了他一眼,而后便十分怜惜的叹了口气:“邵真,你
是我一手教养大的,我活着你是最好的,我死了也该是如此。但凡有人想要动咱们根基挑衅,你都应该冲在第一把他们
打出去,而不是像个孩子似的哭鼻子,懂吗?”
邵真阴沉着,脸色苍白中整个人像是迅速萎缩了一圈,惨淡憔悴。
聂加又叹了口气,慢慢握住了他的一只手,状似无意的揉捏了他的两根手指,缓缓道:“人总是要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虽然亲近,早晚也是如今这个下场。你人大心大,装得下我是你孝顺,装不下也无可厚非,我不强求。但是如果
你要大张旗鼓的去缅怀一个死人,其实很没必要,我也不安心。”
邵真的手掌紧挨着聂加的,在那一片温热里仿佛没有什么会凭空消失,然而他还是下意识就要发颤。——这一刻,混合
了巨大的恐惧和惊喜,它们繁衍同生,几乎不分彼此。而在二者交织的光源中心,突然出现了一只奔走而逃的小鹿,它
四处乱撞一阵,终于磕碰在花团锦簇的尽头,生死不明。
这回是真正的救赎还是又一个无涯的轮回呢?邵真还来不及感知领悟,聂加就意兴阑珊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背对了他说
道:“好了,你出去吧!
邵真看着他。
聂加也只说:“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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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道承狠狠忙了几天,小得了一层利润之后终于收手。——顺泽目前还不太平,虽然没什么人敢管他,但是有人盯着他
。
邵真一直像小猎狗一样紧跟着他的动向,终于在彭道承彻底扫清残留余毒的第二天,他找上了门。
这次见面和以往很不同,双方大佬面对面坐了,目光一对视就是数十道寒光。
彭道承一脸无辜,当先敲了两下桌面,嘻嘻笑道:“呦!这是怎么了?大冷天的这么大火气!”
邵真默不吭声,只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了长睫毛。
彭道承耸耸肩,转头去逗旁边睡得昏沉的聂加。——自从聂加痴傻之后,他做什么都要带着他,他企图带给对方安全感
,让聂加得到心灵上的归属。
聂加先是被他捏住了鼻子妨碍了呼吸,而后又被轻骚了肋骨下方。这迫使他在睡梦中辗转了一下,露出了半个脑袋。
聂加的头发柔软浓密,满头的深黑色。彭道承笑眯了眼睛,伸出爪子给一把揉乱了,想想又慢条斯理的拢了几绺握在手
里,打算给他梳一个女孩子的羊犄角。
邵真往对面看了一眼,见他用手在头发上大抓了几下,觉得柔顺服帖了便分成三路相互编缠起来。
“彭哥!”邵真适时轻咳了一声“你别这样,他怕痒!”
彭道承手上一顿,拿着头发当做小刷子改往聂加的脸上扫去,扫了两下,终于忍无可忍的重拍了聂加一边肩膀,呵斥他
道:“起来起来,别睡了。”
聂加睡眼惺忪,自己揉了两下眼睛,才嘟着嘴巴又歪靠在了彭道承颈窝,小声嘟囔着:“可是我好困,你晚上都不让我
睡!”说着舔了舔嘴唇,又打算睡过去。
彭道承提溜起他的脖子阻止:“不许睡!”
邵真见状皱了眉毛:“彭哥!”
彭道承不理他,只制服小动物似的看聂加呜呜了两声,果真挣扎着醒了过来,便微微一笑道:“邵老弟管闲事管到哥哥
这里,说不过去吧!”
邵真也笑了,目光慢慢扫过聂加,而后定在桌面上:“彭哥,聂加和你都不是外人,我看不惯说两句,怎么是管闲事呢
?”
“哦?怎么个不外人法?”
“聂加不是曾接和我……”
“住嘴!”彭道承在桌面上猛的灌力一拍,震得茶杯乱颤。
邵真摸着下巴的手顿了一下,笑道:“彭哥,聂加是个美人,但凡好东西总没有永远只在一个人手里的道理,你念在过
去的情分上松了口,一切都好办,如果不,那恐怕又要损兵折将了。”他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声音也是轻飘飘的一片凉
薄。
彭道承怒极反笑道:“说得好,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在这杀了我?还是徒手抢了聂加逃走,永远不在顺泽立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