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把掀开帷帐,看到浑身□颤抖不止的赵桓微时,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杀意。
“哪个不要命的!来人!来人啊!”慕容齐感到一阵凉意。偌大宫宇竟没有一人进来。再定睛一看,来者正是有着嗜血
之名的三王子慕容泓恪!
看都不看爬起狂呼的慕容齐,慕容泓恪挥剑斩断了金刚锁,每条锁链脱落时,都带着赵桓微的血肉而下,破烂的白色雪
缎长衫染得鲜红。赵桓微只是闭着眼紧紧咬住嘴唇,哼都不哼一声。慕容泓恪脱下外衣将他一裹,轻轻拥在怀里。
胸膛燃烧着痛楚和愤怒,怀中的赵桓微脸色苍白,一侧脸上还有着清楚的掌印和暧昧的红痕。
“恪儿,那个贱人……”慕容齐话没出口,就被慕容泓恪飞出的长剑斩断了咽喉。
赵桓微浑身战栗,血肉模糊的手腕和脚踝上流淌下殷红的鲜血,呼吸凌乱,脑海中一片混乱:痛么?不痛,这样的痛根
本不痛。
只能一遍遍欺骗自己,即使他的身体本能的抗拒,即使他觉得恶心害怕,却只能用谎言麻痹理智求得片刻安慰。不能反
抗,也无法反抗,不是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么,为什么还会觉得委屈?为什么还会失望?
他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蜷缩在慕容泓恪的怀里,渐渐失去意识。
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他拥有的只是一个受伤的自己。
五步杀一人。
慕容泓恪怀抱一人,身后曾经的金碧辉煌一片地狱景象。到处是死尸鲜血,带着惊恐的表情永远安静在这偌大冰冷的宫
殿中。
弑父篡位,一夜江山易主!
屠戮血腥何足道!纵然没有赵桓微,这大燕天下也早已是慕容泓恪囊中之物。
赵桓微躺在慕容泓恪的锦帐里浑身烧的厉害,面颊一片烫红。他睡得极不安稳,一个时辰已经惊醒了五六次,每次醒来
漆黑的眼睛总是空洞的望着天空,了无生气。
这时总有一个冰凉的身体将他在怀中抱紧,一遍遍道:“别怕,我在。”
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宛如海潮汹涌,厚重安心,舒服的体温让他不自觉拥住那结实的身体,然后再次睡去。
那样的一个怀抱,让人至死沉沦。
就这样昏迷了七天七夜,醒来时手脚缠着纱布躺在纱帐中,魑络天蚕丝缎被一直盖到下巴,□着的身后有一只粗壮有力
的手从后腰紧紧环住自己。
微微转过身,微翘的睫毛轻轻刷过慕容泓恪的唇。被压住的长发沾染着对方粗浅温热的呼吸,赵桓微竟有一瞬的失神。
手指隔着空气轻轻抚摸,滑过粗黑的眉毛,紧闭的眼,然后是棱角分明的脸。慕容泓恪的五官竟是意外的细致均匀。他
天生的威严和冷峻的光芒掩盖了世人对他相貌的关注,但那的确是一张令人心动的脸。
这个伟岸英挺的男人,有他的野心和与之相匹的智慧,注定要成为草原上至高无上的霸主。
慕容泓恪早已醒来。他知道赵桓微正静静观察这自己,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说话,均匀的呼吸,仿佛还在睡梦中。
赵桓微挣开慕容泓恪的怀抱,轻轻把被子给他盖好,他触碰到慕容泓恪上身的肌肤,和温暖的臂膀不同竟是空气一样冰
凉。他一怔,这几夜,这个男人竟一直睡在锦被外面。
窗外,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七夜。
第五章:惊变
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石砖上,犹豫着要怎样离开。脚踝在踩地时发出剧烈的疼痛,那些深深扎入皮肤的铁刺像掩藏在花朵
中的荆棘,一旦触碰,便重新渗出血来。
抬眼看到锦帐迥然不同的簇新狼纹饰物,赵桓微突然心下了然。
如今的慕容泓恪可能已经登上大殿,成为燕王。
嘴角一丝苦笑。
竟是自己自作多情。
在这漠北的皇宫中,小小的卑贱的亡国质子怎值得他对待如斯。
慕容泓恪的温暖和柔情,即使他肯给,他也未必敢要。
毫不掩饰对天下的野心,一丁点的血腥都足以成为慕容泓恪踏平天下的毒酒药引——如同嗜血而动的狼。
一步未走,已埋下十步百步。然后算尽天下。
赵桓微还活着,想必这一颗大宋质子的棋子还有未被利用完的价值。
他和慕容泓恪都太聪明,聪明到不会低估敌人,也从不会高估自己。
每走一步都是锥心刺骨的痛,却要带着闲庭信步,日暮归家般从容。
何其艰难。
赵桓微还没走出慕容泓恪的寝宫,便被慕容泓恪从身后打横抱起。
“叨扰多日,桓微正要告辞。”赵桓微已然清醒,浑身透着毫无破绽的倔强,再不见一丝一毫脆弱。
“不忙,雪路难行,叫龙吟送你。”两人谁也不提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如同赵桓微只是在慕容泓恪处小住几日般简单。
没有人提起风云激变的局势。
贪恋一个人的体温是很危险的事情。
谁有一瞬的犹豫,万劫不复。
朝堂如此,江湖亦如此。
赵桓微独自在天园,很久没有慕容泓恪的消息。
万人簇拥下的燕王,想必现在正宴请四方,昭示自己成为新的霸主。
大雪纷纷,漠北冬天的雪宛若江南的梅雨季,总是不停,却异常安静。
天园的梅也开得正旺,隐藏在落雪中,暗香袭来。
手脚都痛的紧,以后每到雨雪的日子,大概都不会好过。
二十岁,他的身体却销蚀得厉害。
他想着,将酿好的梅花酒藏在梁上。
还有半月便是赵桓微的生辰。慕容泓恪问赵桓微想要什么。
赵桓微想了想,讨了一件玉白长衣。那是赵桓微最喜欢的颜色。
十日之后,非颜和花落送来一件绣着锦云的玉白苏锦长衣,银色的腰带上坠着一块羊脂白玉,中间一抹朱红,温润异常
。
赵桓微莞尔一笑:“代桓微谢过燕王。”
赵桓微的生辰那天,雪停了。天空出奇的蓝,阳光艳艳。
穿着苏锦长衣,乌黑的长发斜斜挽了个髻插一只翠玉簪。铜镜里望见自己苍白的容颜,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淡淡一笑,
却想起慕容泓恪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
“在想什么?”慕容泓恪走进来,带着漠北的烈酒,缓缓酒香溢满房间。
“没……”赵桓微怔一怔,又从容转身站起来。“不知燕王所来何事?”
“今天是你生辰。”慕容泓恪倒出一盏酒,慢慢问,“可否共饮一叙?”
“桓微却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