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简陋且四下漏风的土坯房里,一个个牛高马大又不修边幅的汉子站在沙丘做成的地形图前,对着地形图笑得得像怀春少女。
从年初起,顾章就联合国民军绞杀粤军,顾章率领一队人马从西南角出击,来个包剿。两军按兵不动一个几月,等的就是粤军粮尽士气灭的时机。而粤军也比较作死,早些时候风头正猛时,将周围的几个军阀都得罪了遍,现在落难了,旁的袖手旁观还好,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些还趁火打劫,将有限的武器兵力都抢去了。
担任二连第五团团长的胡汉哈哈大笑道:“这下还不把他们给困死了,娘的,砸死了二溜,终于可以帮他报仇了,顾统帅,我团愿意担任先锋,打得他娘的落花流水。”
胡汉,东北汉子,父母早就去了y-in间买咸鸭蛋,就被他乡里随意扶养,他乡里们给他的名字也是随意到十分随意,基本上给乡里的孤儿按顺序派下去,几号就几溜。他派三,连拍板都不用,约定俗成的就叫三溜。
后来,战乱他就和一众溜儿来到了广东谋生,遇见了顾章。过了一段军旅生涯后,思想萌芽发展,无师自通地意识到姓名的重要x_ing,便缠着军中算有文化的钱荫为他们改名字。
钱荫结合自身受家庭氛围所影响,新青年当得不算彻底,残留对封建五行八卦的着迷,便用易经风水与新潮风尚结合,为每人量身定做出名字。以此,钱荫一度在军队中混得风生水起。可是乱世无情,再好的名字,再好的寓意,也挡不住枪弹的腐蚀。曾经一行人被y-in阳相隔,曾经的苟富贵勿相忘,也只成一句空话,连骨骸也无法归故里,只能青山处处埋忠骨。
众人对于胡汉的想法也是能理解,因此就没人反对。
顾章看着模拟的地形图,一言不发,眉宇间有抹不去的忧虑。
三连连长见状,便问道:“统帅是有什么建议吗?”
“我觉得这一仗并不好打。”
话语一出,底下的将领不禁噤声。顾章也明白大战前,最忌如此,对打击己方志气,可谓是当头一木奉。但看到他们过于乐观,接近着盲目的状态,唯恐他们会掉以轻心,错失良机,还白送x_ing命。
他缓缓道:“在兵力和形势方面我们的确占尽良机,但是,战报称粤军已经粮尽,我很怀疑,不是很确定这战报的真实x_ing。诸位想想,粤军扎守这一带,”顾章用木枝在地形图的中段画了一圈,接着道,“粤军不同于我们,我军属于临时驻扎,所用的粮食都必须自带。他们已经占据了近一年几,就算里头耕种的平民百姓少得可以忽略不计,那粤军的粮食从何而来。”
一人迟疑道:“意思是,粤军有可能在里头开荒?”
“有可能,以广东地区的粮田产量估算,一年两造,完全可以养活他们的人马。”
“那现在出兵并不是个好时机啊!”三团长道。
顾章的话犹如一枚炮弹,炸得众人认清局势。
黎川沉思片刻后,“还有一种坏情况。”
钱荫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说些好话。”
黎川瞟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们的地形占据优势,山峰回路转,地形复杂,只要守住山头入路,就不怕腹背受敌,典型的易守难攻。照这样的形势,他们必定会采用投石伏击的战略,想想,穿过这一带时,我军特意饶了远路躲避,仍是被伏击得无还手之力。”
在场每位都知道黎川的话还没说完,但意思就完全传达到了,刚刚还满腔热血,火光冲天,现在就熄灭得奄奄一息。
“那是不能打了吗?”
顾章沉声道:“不,必须打,战线拉的越长,粮食将会是一个大问题。”
黎川接着道:“你是想夜间偷袭?”
顾章从襟袋中摸出盒香烟,烟盒在残破的桌面上敲动几下,抖出根香烟,叼在嘴角上,点燃,深深地吸了口,他不管在什么时候,总会给人一种稳如泰山般的可靠,哪怕兵临城下,哪怕命悬一线,有他在,似乎永远会有光,会有希望。
“夜间放火烧山。”他道。
沉默,沉思着。
一个苍老的嗓音,道:“不妥当,烧毁了整片山林,寸Cao不生,里面的百姓能咋办!”
顾章看了他一眼,认得他,白发苍苍得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本是云南土生土长的土著,过了与世无争的前半生后,被进城抢掠的桂军杀光的家人,骤然变成孑然一身,终日怪天怪地怪神灵的神神叨叨,他在云贵高原上生活了半辈子,对地势十分清楚熟悉,为顾章一队人指路看地形,无功劳也有苦劳。他在云南无依无靠的,干脆跟着顾章一起出来见见世面。
一个被战争所累的人,反而同情着战争。
但是战争之所以会变成战争,是因为施暴方最基本同情被泯灭了,为利益去侵犯另一方,不是不知道战争会死人,永远天人相隔,会使团圆美满之家变得支离破碎,会使血流成生灵涂炭。但是在一段历史中,不断的混战,不断的征兵讨伐,今*你为了一座城,发兵抢夺,明天我想要武器,出兵争战。纷扰,混乱,每个上位者都带着原罪,手缝间鲜血淋漓。
”就因此放弃了吗?不能,动乱是生产前的阵痛,作出不了取舍,将他们打到服气,永远不会有安定一日,纵使我有罪,但我不得不做。”顾章的脸烟雾缭绕中,隐隐约约。
老人不在说什么了,道理活了几十年的他都明白,只是要做时,心中还是隐隐不舍。
但是就是这样的残酷,没有退路。
会议之后,军队进入备战状态,黎川早早发出加密的作战方略,只等驻守在东南的兵队确定时间,便可出击。
然而,两日后,收到的战报却是要退兵。
战报一出,全军没有怠慢,半日整理行装后,马上退兵。
军令如山,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下命令,就会拼命履行,因为是军人。
回来时,道路顺畅,弯曲的山路中,偶遇见驻守岗位盯梢的士兵,但都没有收到攻击,他们估计是上头谈好了条件。也罢,白走一趟总好过战场上兵刃相见。
两日的奔波后,一队人马回到了广州城外的驻扎地。
代表滇西与国民军建联以后,顾章提出不进驻广州城,大家都是将脑袋別在腰裤头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联军,防的就是怕有朝一日不得不到龙虎相争时,陷入围四周困境地,人为刀俎我为鱼r_ou_。
他风尘苦旅,披着星辰抵达驻地。军营零星火光闪烁,高塔台上站岗的哨兵,远远看到军队,哨声一响,禁闭的大门打开。
木黑的大门后,在星光普照下,大地铺满了一层盐粉,几只萤火虫振翅缓飞,但被纷至沓来的马蹄声吓走了。
一身青衣装扮的唐诗诗手持一盏明灯,黑夜隐去了她的身影,只有在玻璃罩下的芯火幽幽燃烧,在马蹄震天中,似一只赶不走的精灵。
当顾章驰马奔近时,才发现她,马上屈指吹哨,示意停止前行。
跟在顾章身后的钱荫忍不住喷了一句,“大小姐,你站在路中间,不怕被踩死吗!”
唐诗诗心里嗤着一声,完全忽视他,依旧是含□□说的看着顾章,起风了,她顺势撩起宽大的衣袍,囊囊鼓鼓的肚子露了出来。
顾章挥手,“全员自行修整!”
不知原由的光棍汉,瞎然起哄,一个个笑得春风 y- ín *荡。黎川吼住他们,“瞎哄哄的,滚犊子去!”
随着渐行渐远的人马,嬉笑声远去,一切回归了寂静。
静得顾章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唐诗诗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搂紧身上的衣服,轻声细语道:“回来了,真好。”
“夜里风大,回去吧。”
顾章翻身下马,牵着马绳往前走。唐诗诗跟上,与他并排前行。
她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呼吸间嗅着顾章身上汗水混着烟Cao的气息,忽然觉得,几个月以来所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五个月来,她其实并不好受。
除去怀孕初期的强烈的生理反应,更多的是四周的明理暗里的言语攻击。
被唐韦曲知道后,他发了疯地单方面殴打顾章,她没有劝住唐韦曲,更多的希望借此给顾章施加压力。
她爱着身边的男人,爱到自私狰狞,爱到不择手段,无法自拔。
感情本身就是很奇妙很玄妙莫测,无所谓的缘由与理由,既然如此无所谓一路走到黑。
唐诗诗清楚记得第一眼看到他时,一身泥垢,劈头盖脸的泥浆,唯有那双眼睛,瞬间对上,又瞬间移开,留下的是少女情怀的悸动。第二眼时,已经就陷下去了。
本来,她以为两人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有了个宝祥。
但很快她又释怀了,x_ing别上的优势,即使他长得再漂亮又如何,始终会斗不过自己,况且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她想着想着笑了起来,低头牵起顾章满是伤痕的手,抚摸着高隆起的肚皮,“最近你儿子老在踢我了。”
顾章浑身一僵,垂着眼帘,走得心不在焉。
“其实最惨的,并不是莫名其妙的被人给领上了一条迷路,而是当你背上孤独拿上剑,决定要马不停蹄,一意孤行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人,把你抱紧,说,少年,我想和你分享这漫长的一生,你一激动,把剑给扔了,把马烤了,一回头,人没了。”钱不休啃着滴油的j-i腿,忧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叹了口气,“当年村头的小花,跟我说过要嫁给我的,老子还没来得及长大,他娘的,才过了多久啊!就跟着隔壁村了老头,当了不知几房的妾,你说说,我那样不如那脖子都进黄土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