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轮并用扒在坡上的大g终于解脱了,迫不及待的朝山顶冲去,经过栾舟这一番折腾,魏南风心中郁结倒是消散不少,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墓园入口,一排排黄白相间的菊花次第开放。
放下车窗,甚至能闻到阵阵花香,魏南风一手搭在窗沿上,女人哽在喉咙里的呜咽声又在耳边回响。
“又是一年了啊……”
☆、第 31 章
直到走进墓园,栾舟都不敢相信,魏南风带他来见的居然是个已故之人?死人可不是不会说话么,他想起魏南风那个只字不肯提的妈,心下惴惴,停住脚步:这是要带我见家长的节奏啊?!
魏南风见他停下,回头问道,“怎么了?前面再走一点就到了,最里头那排。”
“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栾舟有点不好意思地磨蹭过去,“我什么都没给老人家准备,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空着手来多不合适。”
魏南风挠挠后脑勺,不知道小同志突如其来的客气是做何故:“准备什么?哦~你指祭品?她不在乎这个,还有,论年龄的话,人家比你还小三岁呢,叫妹妹合适点。”
“妹…妹妹?不太礼貌吧…”
栾舟整个人都斯巴达了:WTF?!魏南风他妈18就生下他了?!老魏主任可以啊,得亏那会婚姻法不完善,要搁现在,起码三年起步,死/刑不亏。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墓碑前,照片上覆了层水雾,魏南风直接上袖子抹干净,遗像上的女孩长得并不好看,甚至可以算得上丑,跟魏南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袁芥?”
“是我第一个委托对象。”像是听到了栾舟心中的疑惑,魏南风开口道,“也是我唯一一次失败的家排经历。”
“啊……”栾舟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嗓子里像堵了块石头,在心里默默为方才乌七八糟的猜测道歉。
魏南风掏出打火机点着一根香,轻手轻脚的c-h-a进香炉里,香烟袅袅,引来了墙头树梢上一群乌鸦,吱嘎吱嘎的叫着,呕哑嘲哳难为听。
墓地的泥土s-hi软,他就随意的坐在香台上,跟上自家炕头一样,只有跟逝者很熟的人才敢这么做,两条腿无意识的晃着,像干了一天活坐在路边歇脚的农民工,没有一点人民干部挥斥方遒的派头,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丧”,栾舟从没见过他如此意志消沉的一面,心里没来由一痛。
“…当时是怎么回事?她的死跟那次家排有关吗?”
挨着他坐下来,栾舟问道。旁边的杂Cao已经高过膝盖,随着微风摆动,时不时擦过肌肤,像无骨的柔夷,把人的心绪拨扰地杂乱无章。
魏南风借燃烧的香炉点燃一根烟,刚吸了两口就掐了,笑笑说:“制造点气氛就行,这地儿禁烟。”
栾舟明白了,要搁平时,接下来这话可能有点费烟。
“七年前,我跟党旗还在上大三,第一次接触到家排这个行业,领我入门的是我的导师,他说我很有天分,嘴皮子利索又善于揣摩人心,稍加学习就可以胜任这个职位。”魏南风笑着摇了摇头,“那会年纪小,别人夸两句就找不着北了,偏听偏信,总以为自己能翻天覆地,做一个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没成想,到头来却害了人家姑娘一条x_ing命。”
栾舟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深知有些往事一旦揭开一角便可窥血淋淋的全貌,石破天惊的前尘旧事里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血和泪。
魏南风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从他的目光中吸取了某种力量,才能继续说下去。
……
2011年,世博会的余温还没散去,危言耸听的世界末日预言暂时得不到验证,卡在过渡期的本国人民身心十分懈怠。教育局为了响应国家政策,把新一批985 211院校的毕业生通通发配边疆,进行为期三个月的上山下乡义务支教,臆想各位象牙塔尖的佼佼者们能忆苦思甜,回来后积极投身社会工作。
魏南风作为双学位研究生,奖学金不是白拿的,首当其冲被下放山村,由研究生导师带队,一行四人,西天取经似的深入山沟腹地。
穷乡僻壤的生活条件绝非常人所能想象,家家户户没钱盖房,连茅厕都跟猪圈伙用一间,经常这边蹲着坑那边猪刨土,头一个月,魏南风为此差点精神衰弱。
好在魏同学心理素质过人,到后来,他每次捏着鼻子冲进去,五分钟内速战速决,不给隔壁母猪s_ao扰他的机会。
回城前两天,魏南风领着两个组员兴冲冲的到河边吃烧烤,结果也不知道是水质不好还是鱼r_ou_没处理干净,隔天回来就把茅厕当家了。
正被肚子痛折磨的要死要活,一块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魏南风没在意,不一会,又一块,扔石子的人好像是为了引起他注意,一块接着一块从小窗里砸过来,末了,地上已经堆起一座小包。
他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趴到窗口往对面看,正对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吓得差点一脚踩进茅坑里,猪圈里居然有个人!看样子好像还是女的——真·猪精女孩。
魏南风“喂”了一声,对方没有回答,他又尝试了各种方法跟她交流,回应他的只有不断的啊啊呀呀。
“你不会说话?”他好像发现问题出在哪了。
女孩点了点头。
“好吧,”魏南风一抹额头的汗,“那我问什么你只用点头和摇头就好了。”
“你被困在里面了吗?”
女孩点头。
“关你的人你认识吗?”
点头。
“你想让我帮你出去吗?”
摇头。
魏南风有些诧异,“为什么?”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女孩没法回答,又换了种问法,“你是自愿被关在这里的?”
女孩皱着眉,把头摇成拨浪鼓。
魏南风思考了一会,“那么…你是宁愿被关在这里也不愿意出去?外面有什么东西令你害怕吗?”
闻言,女孩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身高不高,必须踮起脚才能露出头,她指了指魏南风,又跳起来一手平举过头顶,反复的做这两个动作。
魏南风眯起眼,不解道:“你是指我?不对不对,我…哦!男人?!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男人??”
女孩眼神中流露出惊恐,继而猛烈的点了点头。
“你先别急。”魏南风也跟着紧张起来,掌心出了一层汗,“要不先跟我出去?我带你去找导师,他肯定有办法帮你。”
女孩迈着碎步往后缩,说什么也不愿意踏出猪圈一步,魏南风无法,只能自行去搬救兵,他们明天就要回城,如果女孩真有什么困难,必须在一天之内解决。
他转身夺门而去,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一眼,一字一顿地嘱咐道:“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然后马不停蹄的跑回村里为迎接师生专门腾出的两间平房里。
当时媒体信息没有现在发达,人们对人口拐卖、强抢妇女这些案例知之甚少,导师和组员听过他的描述后皆是一惊,一行人浩浩荡荡去找村长理论。
村长是个面善的中年男人,个不高,五官衣着都稀松平常,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听闻他们的来意,一叠声解释道:“各位高知误会啦,那是牛四家的媳妇,去年牛四上外地打工带回来的,据说是捡的,不过这姑娘脑子有点问题,回来后夫妻俩三天两头闹矛盾,姑娘虽然不会说话,但一生气就摔东西大叫,邻居都劝牛四把她送走,但牛四看她可怜又舍不得,直到有一回,俩人又闹起来,她一气之下居然冲到村里,逮住个人就瞎比划,还大喊大叫的,把村民们都吓得不轻,大家伙一合计决定把她关到猪圈,还是牛四心好,隔两天就给她送点吃的,冬天还送棉被哩。”
四人一听是夫妻矛盾,女方还是个傻子,虽然有点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多管。导师犹豫了一下,悄悄把魏南风叫到屋外,问他愿不愿意给牛四夫妻俩做一次家排,魏南风当时一捧热血上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当晚,魏南风,牛四,女孩,三人聚在猪圈前的空地上,女孩一见牛四就躲,魏南风只好先对她进行心理干预,大概是因为智力低下的人思维比较简单,女孩很快就被引导着作出相应反应。当魏南风问道你为什么害怕牛四时,她忽然疯狂的哆嗦起来,手脚并用的拉着他,做了几个很不雅观的动作,魏南风被搞得措手不及,好半天才弄明白她指的是夫妻房/事,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当年的魏南风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半大小伙子,一看人家夫妻矛盾的原因居然是某些方面不太和谐,顿时没法问下去了。
别别扭扭的跟女孩解释:“他那不是吓唬你,他是…因为喜欢你,想跟你亲热…所以才…哎哟,反正你俩之间没啥大事,以后好好过日子吧。——牛四,你媳妇不懂,你就慢慢教她,别心急,大男人下手别没个轻重。”
牛四借着他的话顺杆爬起,点头哈腰的一一应下,拽着女孩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女孩临走前一直扯着魏南风的衣角,啊啊啊的叫,真跟村长嘴里的疯子没甚区别,魏南风也因此怀疑过一瞬,但看她脸上没伤,除了不会说话,走路也正常,就打消了最后的疑虑,扒开她的手放进牛四手心里,言辞恳切道:“姑娘你命好,遇见个肯照顾你的人,夫妻俩过日子就跟开新车一样,都得有个磨合期,你…慢慢就懂了。”
次日回城的途中,魏南风把这事炫耀了一路,好像自己已经成了国际级的家排师似的。回学校后各自忙着赶毕业论文,这段c-h-a曲也逐渐被遗忘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