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被叩响了房门,像平地惊雷,震得他心头一颤,喉头滚了滚,勉强压下惊慌,才放下孩子,走了出去。
季汶泉脸色不算太差,几乎没有情绪起伏,像在和他商量,“我有些事要和我儿子商量,估计要住在这几天,能麻烦你先搬出去吗?”
他第一次对上季汶泉的眼睛,和季正则一样漂亮的桃花眼,却充满了冰冷的厌恶,季正则是她的儿子,这是他们家的房子。
“哦......”他点点头,“好,我就走。”他转身去房里收拾东西。
“小安!”季正则被季汶泉抓住了手臂,“妈你干什么?!”
“人家自己要走你拦得住吗?”季汶泉看着他,“你别逼我。”
季正则僵了一秒,挣开她的手,没有说话。
方杳安浑浑噩噩,乱收了点东西进去,抱着季迢迢就出来了。他不知道孩子的事季汶泉清不清楚,什么话也没说,闷头往外走。
“小安。”季正则钳住他的手腕,眼睛慢慢红起来,在抖,“你去哪?”
“我在这碍事,你先和阿姨说清楚吧。”他用力把季正则的手掰开,低声嘱咐,“别说孩子的事。”
好像每次季汶泉在场,他都要先离开,似乎是注定的。
天已经全黑了,街上还是热闹的,他抱着孩子走在路上,来往的情侣,新奇的游客,和满的家庭,好像所有人都在笑,他是冷的,满城欢喜皆与他无关。
季迢迢在他怀里睡得很熟,外面温度高,小r_ou_脸热得红扑扑的,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在走。
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他面前,他怵了一下,下来的是严柏予,“上车。”
他没动,对严柏予的出现万分不解,“你怎么在这?”
严柏予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视线停在他怀里抱着的孩子上,开了个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玩笑,“你猜。”说完开了后排的车门,“上车吧。”
他反正也无处可去,上了车。
严柏予说送他去住酒店,他没拒绝,以前租的那个房子,太久没有回去过,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
他转头看外边掠过的人与街影,裹着呼啸的夜风,天上打了几个闷雷,好像真的要下雨了。睡梦中的季迢迢不安地动了动,他回过神来,正好看见内视镜里严柏予快速垂下的眼帘。
他看着严柏予的后背,忽然想到什么,从那次开学去机场吴酝他就发现了,严柏予和吴远亭有一种惊人的相似,同样皙白的脸,同样的金边眼镜,收敛锋芒时浅淡的笑,看着吴酝时欣溺的眼神,他分不清这是有意的模仿还是无意的巧合。
严柏予把他送到了酒店,开了房才走。他躺在酒店的床上,脑子里又乱又空,闭眼都是季汶泉的眼神,一刻不得安宁。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抱着孩子下去退了房。
已经到了不可转圜的余地,索x_ing一了百了,回家算了,早该和他爸妈说清楚了。晚上没有高铁,他只好买了张火车票,还是硬座。
凌晨了,车厢里很挤,特别燥闷,他找到自己座位的时候,上面有一个睡着的男人,应该是个农民工,脸还脏着,睡得深熟,他在旁边站了好久,还是把人叫醒来了。
车上的人大多都睡着了,不算太噪杂,他抱着孩子坐在靠过道的硬座上,渐渐模糊起来。
有一团白雾拢在他意识里,晕沉沉的,不知是睡是醒。他费力地睁大眼睛,拨开层层遮蔽,看见了年幼的季正则,白嫩漂亮,抵靠着幼儿园后院的背,被另外两个小孩嬉笑着推搡。
季正则长得好看,又聪明,特别讨老师和女孩喜欢,同时容易惹人欺负。季正则两次被推倒,又站起来,没有哭。
他那时候也刚上小学,午休时间总偷跑出来乱逛,他也不知道自己回这个傻兮兮的幼儿园干什么,趴在栏杆外边看他们玩蠢得不行的弱智游戏。
他一看季正则被欺负了,立马往正门跑,要去救他。但他到的时候,却是季正则死死压在那两人上面,两个大班的孩子脸都被他抓花了,被摁在沙堆里,季正则气急了,拿了块石头要砸。
他生怕把人砸死了,一边叫着一边去救另外两个孩子,“干什么?不准打人,季正则,不准打人!”
季正则股着两眼汪汪的清泪,丢了石头,扑进他怀里,身板一抽一抽的,“小,小安,小安。”
“怎么了?不准哭,告诉我怎么了?”他到底大季正则两岁,高一些,微微弓下身听他讲话。结果被季正则捧着脸,啵啵啵啵亲了一脸的口水。
他正要推开这个粘人精,却被紧紧抱住他,季正则傻气地笑,依恋十足,“小安来救我了。”
他一万个没办法,被幼儿园老师带走时也同样无奈。
家长都赶来了,包括很少露面的季汶泉,三个孩子都脏兮兮的。
年轻的女老师问,“怎么回事?老师不是说了不准打架吗?小朋友都是天使,打架老师就不喜欢了啊,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被挠得满脸是伤的男孩低着头没说话,季正则也没说话,季汶泉是不许他动手的,那是野蛮人的做法,他在季汶泉的规划里是一个聪明听话又乖巧的孩子,也确实是这样。
老师又问了一遍,“没有人说怎么回事吗?都这么不诚实吗?”她问那两个孩子,“你们俩这是谁打的?”
季汶泉站在季正则旁边,以一种季正则绝对不会打人的笃定俯视全场,那两个大班的孩子支支吾吾地松口,季正则吓木了。
“是我打的。”开口的一瞬间,方杳安感觉所有人的视线就集在他身上,包括季汶泉看野孩子般的扫视,和季正则眼里难以置信的曙光,“我打的。”他重申了一遍,用眼神威胁被抓成花猫的两小孩,“我特意回来教训他们的,他们欺负过我弟弟。”又指着季正则,“他在旁边玩,不小心被我们撞到了。”
那两个孩子自知理亏,又被他盯着威胁,没有反驳。
在场的家长全在瞪他,到底老师在,只有位妈妈小声骂了一句。周书柔到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爆栗,“又不上课,学费不是钱啊,这月都别想吃你的肯德基了。”她看了看其他家长,“对不起啊,是我没管教好,这孩子手痒,就爱打抱不平,我们商量商量赔钱啊。哎呦,这都抓花了呀,真是不好意思。”她最不会的就是配笑脸。
回家是他爸开车来接的,他妈在车上夹枪带木奉地数落他,“了不起啊方杳安,都小学生了,还跑到幼儿园来打架,觉得自己特厉害吧?简直武艺高强。”
他爸笑着附和了一声,“武艺高强。”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季汶泉,只记住了她明艳冷漠的脸和落在身上针扎似的眼神。
他是被季迢迢哭醒的,孩子饿了,他手忙脚乱地打开背包一看,走得太急,只带了n_ai瓶,忘带n_ai粉了。
孩子饿得嗷嗷叫,扯着嗓子使劲地哭,好多人都迷迷糊糊张开了眼睛,不满地开始抱怨。他陷入一种难堪的窘迫,焦头烂额,把n_ai嘴塞进了季迢迢的嘴里,想堵住他的哭叫。
却根本骗不到他,孩子把n_ai嘴抵出来,哭得更响了,地动山摇地,整个车厢的人都快被吵醒。他紧紧捂住孩子的嘴,闭上了眼睛,一种让人窒息的无力感包围了他,混沌又颓败的,头疼得要炸了。
邻座的女人推了他一下,抱着小孩问他,“孩子是不是饿了?”
他拿着n_ai瓶和女人给的n_ai粉去接开水,却发现冷水停了,他又没有买瓶装水,旁边有人抽烟,很浓的烟苦味。
“那个,大哥,能跟您买瓶矿泉水吗?我出十块。”
是刚才那个农民工,估计没买着坐票,才抽烟醒神,直接从地上的袋子里掏了一瓶给他,“什么十块?给你。”
那人熄了烟,看他还愣着,“快点吧,孩子都饿哭了。”
不过一天,他连遭打击,却又连遇善意。
天亮后,不知是哪个站,涌上来更多人,他被挤得脚都没处放了,只好问列车员还有没有卧铺。最后换了软卧,才终于轻松了一点,这趟火车奇慢,到a市开了21个小时,他一直没有合眼。
到家的时候,快凌晨一点,门已经锁了,应该都睡了,他掏了掏口袋,没有钥匙。站在门口杵了半天,还是按响了门铃。
为了压缩章节,只好每章多加一点(其实就是我太啰嗦了没错),根本不虐对吧,说虐都是骗人的,我根本不会写虐啊啊啊!
第五十四章
没人开门,他又按了几下,屋里还是没动静。他莫名生出一股燥意来,开始用手砸,咚咚咚咚,巨大的锤门声在楼道里回荡,窝在他怀里的季迢迢被吵醒了,哇哇大哭。
里头终于有了声响,他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竟然有一种等死的快感。
“谁呀?”门没有开,他爸在猫眼里看,是了,这个时间砸门的确实像是高利贷。
门开了,他爸穿着睡衣,还没完全清醒,眼镜都是歪的,“诶,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他没说话,怀里的季迢迢用一种超高分贝的哭嚎吸引了全部注意,方至清看着孩子,呆了片刻,正要问他,他妈就从房里出来了。
周书柔开了灯,“谁呀,半夜三更的?”
客厅的灯很大,苍白得刺眼,照得方杳安眯了眼睛,孩子还在哭,又响又亮,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吵闹。
周书柔盯着孩子,一步步走近,到他面前来,像感知了到什么,脸色发冷,“这是谁家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