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乾睿笑了笑，平静道：“嗯，没关系的，继续说下去。今天大家主要是交流一下意见，并不是要指明一个什么决定x_ing的方向，毕竟集思广益，把想法说出来就是好事。”
周晓云叹了口气，继续道：“那我也不说远的，一四、一五那几年倒闭和转型的国内杂志太多，有些规模也比较小，对比也没什么意义。就说说近期吧，法国的《她》就是内部转变没有成功的案例之一。这种失败是很难翻身的，如果资金链断裂的话，就会出现连之前的纸质杂志也一起停刊的情况。而且，另外还有一点，奢侈品他们本身……非常傲气，不是随便就愿意进行线上销售的。”
米皓闻言点了点头，看着笔记本上的数据补充道：“周姐说的没错，无论是从我们这里，还是其他一些外国时尚杂志可了解的数据范围来说，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奢侈品牌依然保持着在纸媒上的投入。而且在《她》正式从纸质杂志换成电子杂志起，当月的奢侈品广告投入总体下降是有……百分之二点三。”
周晓云喝了口茶，赞同道：“没错，对这些品牌来说，历史、名声和情怀是他们最大的资本。很多内容只有放在纸媒上，才能体现它所具有的高端意义。”
程乾睿闻言笑道：“嗯，很多奢侈品牌确实具有纸媒广告商的情结，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样想想，其实很多印刷出的杂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奢侈品，我们投入的将近一半的费用是在管理成本、纸张、印刷、发行等等物理生产上，每一本的成本都远远高于零售价。如果说两块一份的报纸亏钱，那二十块一本的时尚杂志就更亏钱。”
米皓抬头看向程乾睿，这几句话在对方先前和倪梦的商讨中也有提及。
当时倪主编的回答是：“《Pioneer》现在是不可能为了减少物理生产成品，就索x_ing砍掉物理生产的，这样只会让公司死得更快。”
而程乾睿颔首道：“对，所以只能循序渐进。营销和宣传的平台是一方面，奢侈品的内容是另一方面，用前者去养后者，把后者真正做成一款奢侈品牌的配套产品。”
周晓云忖度片刻，抬起头道：“嗯……程总，我应该需要再考虑一下，最近会和倪主编商量分区块做APP的事。”
程乾睿点点头：“好的。有什么建议也欢迎直接提出来。”
忙了一上午，两人匆匆吃了午饭。休息时倪梦过来敲门，和程乾睿交换了一些情况信息。
昨天她已经再次确认了《Pioneer》美国版副主编蕾拉温特尔七月赴中国的活动行程，通过多方关系的疏通，终于在双方先前安排好的专访之外又多加了一场招待晚宴。
蕾拉温特尔的身份很多，除了担任《Pioneer》美国版副主编外，还担任纳黎集团的艺术总监，以及法国奈利艺术学院的荣誉副教授。五年前，她创立了以自己命名的“温特尔基金”，每年与旗下团队花费大量的时间往来世界各地，扶持行业里出现的具有潜力的新人设计师、模特和艺人，并举办奖金可观的高校时尚设计、模特、选秀赛事。被她与其身后团队支持的新血大多会立刻得到圈内的瞩目，这间接等同于获得了半张“事业成功俱乐部”的邀请卡。
在国外都呼风唤雨的大BOSS级别人物来华，自然也得到圈内各界人士欢迎，更想要伺机面见一番。
今天早上，倪梦已经放出消息，“此次晚宴将由《Pioneer》中国版杂志社发出邀请卡”，话里商业意味浓得令懂行的一听就懂。因为存在人数限制，助理沈珍的电话瞬间被打爆，米皓路过附近就能看见她夹着手机或座机话筒，一脸努力沟通的样子，配上和温柔声音完全不搭的马上要升仙的过劳神情。
妈耶，大场面大场面。
米皓钻回去对程乾睿道：“呜哇，这个晚宴简直腥风血雨现场，估计金融界的人见股神巴菲特也差不多这样吧。”
程乾睿把人拽过来吻一口，笑道：“嗯，今天来的人太多，都没亲你呢。”
米皓赶紧扭开：“啥和啥呀，我在说正事！”
程乾睿露出一脸回忆的表情：“……你刚刚说巴菲特啊？”
米皓点点头：“对呀，我是想说时尚圈见蕾拉温特尔，是不是和金融圈见巴菲特差不多？”
程乾睿捏捏他的脸：“宝宝，你知道上一次见巴菲特外加借他名义写书出版的人，现在做什么吗？”
米皓摇摇头。
程乾睿笑了：“刚把之前的五套房卖掉还债，现在租房养老。……见蕾拉温特尔的话，应该不会这么惨吧？”
第八十章 一位幸运的人
进入七月，六月随台风季出现的狂风暴雨渐渐没了踪迹，上海也变得愈发炎热。再过一周，高温简直让人无处可逃，上班族们宁可每日趴在公司，也不愿在来回路上接触到烫人的空气。况且，炎炎夏日与职场里的各种无奈糟心事配合得尤为巧妙，总让人燥得厉害。
环球商经大楼的十八与十九两层楼也不例外，似乎因为闷在玻璃幕墙里吸中央空调，《Pioneer》内部憋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憋闷感。只是不知是因温度引出了这些憋闷感，还是因为憋闷感才让温度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至当月二十几号，部分热爱吃瓜看戏的小媒体已经提前爆出消息，老牌时尚杂志《Pioneer》中国版主编兼杂志出版人骆杰离职，随即加入光娱传媒有限公司，担任执行经理并负责“i最新”资讯平台的时尚娱乐版块。
“唔……光娱总经理对骆杰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并强调：‘i最新’将为所有用户奉献出最优秀的内容’。”
米皓关掉屏幕上的网页，回头对身后的程乾睿道：“一点都没错诶程哥，光娱A轮融资成功以后骆主编马上就走了，赵总竟然也没留他的意思。”
“因为知道留不住吧。”程乾睿笑着摸摸米皓的脸，在他唇角吻了一口，轻声道：“骆杰在星瀚这么多年，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所有事情，给《Pioneer》找的广告、策划、资源全是最好的，具体工作也在这大半个月内交接完毕……这是去意已决，赵总心里肯定也清楚。”
“但是真的舍得吗？”米皓理智上可以理解对方的做法，但情感上还有些纠结。他叼走程乾睿投喂过来的半个果冻，含糊道：“毕竟……唔……工作了十几年……同事都在这里，说走就走了？虽然好像也带了一个人……但是，毕竟青春都留在公司了诶。”
程乾睿笑道：“正是因为工作了十几年，才能毫无遗憾的找新的发展空间啊。宝贝，你知道《Pioneer》的广告比文字材料赚钱更多，而且骆杰在这几年漫长的利润下滑期内，已经把能保持的品牌价值拉到了最高的位置，一直到他离开。如果你本身有这种逆境里找机会的才能，现在面前又有两个选择，一边是纸媒的保守经营和管理，另一边是新起点的数字媒体，考虑一下选哪个？”
米皓想了想：“拼劲多一点的话，我会选后面的。”
程乾睿点点头，摸摸他的后脑勺，肯定道：“是我也会这么选。”
当然，在信息光速流转的《Pioneer》内部，骆杰离职这件事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赵宗尧、程乾睿和倪梦深谙堵不如疏的道理——毕竟寻常公司里走掉个同事旁人也要说上两句，更何况如今是杂志主编领着执行编辑和手下员工跳槽，大家讨论二三的想法和做法也完全可以理解。对这件事，整个管理层保持着比较温和、或者说近乎无视的态度，只要不影响到杂志日常工作和骆杰本人，一切最好在平静之中安然渡过。因此，等到少部分关注时尚圈的路人从各种途径知晓骆杰的去向时，星瀚内部翻卷起的小小波涛早已平息下去。
很快，大家的话题便从“骆杰在深圳是不是赚得比较多”转为“倪梦一定升职做主编了，谁来做副主编”，以及“变成副主编的人的位置谁可以上”这类以此类推的小问题。霎时间，公司上下竟然引发一波神奇的升职小猜测，弄得气氛异常活跃。
说到底，地球不会离了谁就停转，职工越多的公司越是如此。大家都知道主编走了不会没有新主编，执行编辑走了不会没有新执行编辑，即使有些小小议论，也很快如风吹云散。其间令米皓真正惊讶的是，夏小妍在骆杰离职后也没有选择留下，哪怕她还处在没大错就不能“被”公司开掉的实习期范围内。不过，她决绝的辞职也没有引起多大风浪，市场部众人对此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根本没有什么舍不得或可惜的感情。
“在这里认真、努力又能干的女孩子太多，她那点真的不算什么……”还没等米皓惊完，就收到了栗莉发来的微信消息，细致描述一把夏小妍那天如何来去如风，端个纸箱上车走人。
“小米你知道咩，服装部的Cindy，就是一直扎大马尾好高的那个妹子！我才知道她六年前走过米兰时装周！卧槽，国外深造回国，然后一心专职做编辑，感觉这经历加工一下都够写个小说了！听说哦，模特转艺人的好多小明星都是她后辈，每天排着队求上《Pioneer》，排不上还得客客气气说一声谢谢姐嘞……”
“哇……我真的不知道。她好厉害。”
简单回了句话，米皓揉着眼睛往后仰，恰好投进程乾睿怀里。他小小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看着对方黑色的领带，叹了口气道：“程哥，我突然有种感觉。”
程乾睿低头吻了吻他，笑道：“什么感觉……怎么突然叹气了？”
米皓低下头道：“……感觉努力得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