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秦纵打断他的话,捏着他的手越发用力,“我想着这句话,想着你,已整整十年,常年痴心妄想,我早已走火入魔。若是你此刻这样拒我千里之外,我也不知我会做出什么……我早就疯了……”
执念入骨,相思不知。
谢春飞用一双如水的眼睛细细描摹着眼前这个青年的眉眼,长眉入鬓,目若朗星,是个极为俊俏的男子。但那双眼里透出的光,仿佛熊熊烈焰,又似凶猛饿狼,充满了渴望。
是对他的渴望吗?
谢春飞咳了几声,抖着唇瓣做最后的劝慰:“秦纵……这不行的……你看我这副模样,病恹恹的,成天靠药吊着一条命,你把我娶回去,无非是徒增负担忧虑罢了。我就算是双儿,又怎么样呢,我这种身体,能活着已是苟延残喘,难道还能为你添一儿半女么?”
他顿了一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琉璃似的眼珠,叫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你是秦家的小公子,前程似锦,何必耗在我这样一个病秧子身上……你值得更好的人。”
谢春飞明白极了,嫁给秦纵,无非就是拖累他,叫他伤心。又是何苦,这条贱命去拉上一个秦纵做垫背呢?
“哥哥,”秦纵轻轻笑了一笑,“这有什么关系。万般阻难,都抵不过我爱你。”
多年以后,谢春飞时常想起这一夜的秦纵,他的温柔令人沉醉……而且,他想,那时候的秦纵,是真的爱过他吧。
秦纵抬起谢春飞的下颚,轻轻吻去他脸上的泪珠:“哥哥,我十岁那年,就觉得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人,非你不娶。你病着,我不嫌你,我要为你寻遍天下名医,我要和你共白首。”
谢春飞和师傅贺溟在落霞谷里独住,贺溟又常常出谷游历,别说是这样的撩拨,连个同他说好话的人都没有,谢春飞又怎么受得住。
“你,你,”谢春飞哭得颤抖起来,扶着秦纵的肩,小声喘咳,“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等了这些年,可不是为了让你推开我,”秦纵再次吻上那两片薄唇,“哥哥,嫁给我吧,你也不忍心看我孤独终老吧?”
这个人真是商家出来的孩子,商人的精明算计竟学了个十成十,利用谢春飞的心软,一步步软化威胁,最后几乎是逼着他答应。
可那又如何呢?
谁叫谢春飞,一腔情思也早早交付了在那个唤他哥哥的孩子身上。
六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谢春飞一袭火红长袍,嫁进了秦府的大门。
十年前,他曾亲眼见着秦纵身影消失在这扇朱门后,没曾想过,自己有一天是华衣加身,被一条牵红带进这座府邸。
秦纵在外头被一群狐朋狗友灌得迷迷糊糊,一头撞进了新房。
一股冷风顺着开合的门卷了进来,吹得烛光颤颤地摆了摆。
冷风呛得谢春飞扶着床栏,轻轻咳了两下。
“秦……”
“该叫我夫君。”
秦纵伸手,抽出了他绾发的长簪,一头柔顺的青丝顺着他的手垂落下来,披散在谢春飞的肩头,更衬得他面若白玉,眉眼如画,似是雨落梨花一般清雅。
“哥哥,你今天真漂亮。”
“是么,”谢春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我,我叫丫鬟给我揉了点胭脂,不然我脸色不好看……”
“春飞,我很高兴。”
秦纵轻笑一声,从桌上端起两杯早备好的清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谢春飞。两人的手臂交缠在一起,像是交颈鸳鸯。
待酒入喉,两人皆是情浓,谢春飞更是红了眼角,他轻轻张开身体,躺在铺满红枣莲子的喜床上,任由秦纵去解那繁复的腰带。
“谢谢你,秦纵……”
谢谢你,愿与我白首。
一晌贪欢,流连情欲,可是若是和秦纵在一起,谢春飞什么都是愿意的。
那时候谢春飞还不知道,秦纵不会陪着他白头到老。
秦纵许他的白头到老,不过是情爱游戏里的一句玩笑话,从来都当不得真。
【三】
谢春飞身体不好,被醉了酒的秦纵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连做了几次,到最后嗓子都喊哑了,第二天愣是没起来床,趴在被窝里,一张尖瘦的脸上烧的通红。
秦纵宿醉,又拱了半夜,一睁眼已经是下午了,也没有丫鬟来叫醒他们,再一挖身边的人,浑身起着不正常的热度,竟然已经是烧昏了过去。
这把秦纵吓坏了,慌慌张张叫了丫鬟,唤来了大夫,喂谢春飞喝了药,又是好一顿折腾。
谢春飞到半夜才醒,他一动,握着他手在床边打盹的秦纵也醒了。
"春飞,你好些了吗?"
谢春飞感觉后面火辣辣的,这种隐秘的疼痛提醒了他昨天和秦纵是如何在这张床上的颠鸾倒凤。那些绯色的记忆,令他的脸上又不由浮上薄红。秦纵从前一直是唤他哥哥的,从没这样直白地念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春飞这两个字,在秦纵的唇齿间,却生生念出一种婉转的调子来。
"好些了。"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
"你可担心死我了……"秦纵将谢春飞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对不住,我以后不会再做那么过火了。"
"你年轻,火力足,自然是要放纵些。"
秦纵抬眼,落进一双满是狡黠笑意的眼。
"我在这儿满心难受的认错,你还取笑我!"秦小公子委屈了,一骨碌爬上床,摸进谢春飞的被窝里,"看相公我怎么罚你!"
"别嘛别嘛,我错了。"
谢春飞笑着窝在秦纵的怀抱里,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秦纵看着谢春飞黑软的发顶,心里软成一片。
谢春飞在床上养了三天,才有力气下床。第四天起了个大早,打扮了一番,想了想,又把那盒胭脂拿了出来,揉了一点在脸上。
秦纵笑他:"涂这个做什么?丑媳妇还怕见公婆?"
谢春飞气得回头在秦纵胸口打了一下,没好气地回他:"对啊。"
秦纵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硬生生将谢春飞娶了回来,娶谢春飞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违逆父母的事情。秦纵虽然顽劣,但是在大事上却一直令秦老爷秦夫人十分省心,从小到大课业都十分优秀,又跟着父亲将绣庄经营的很好。因为他知道,父母年纪大了,生下他实在是不容易,这个年岁的父母,他不想再让两个老人有什么忧虑。
一番梳洗,谢春飞跟着秦纵去给两位老人奉茶。
秦老爷见他们来了,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相较之下,秦夫人的脸色可以说的上是难看了。
"娘,"秦纵看见了秦夫人的脸色,赶紧摆出讨好的笑容,"我带着春飞来给你们奉茶啦。"
"哼,真是娇贵。"
接过丫鬟茶盏的谢春飞听到这声冷哼,手不自觉抖了一下,茶水差点溅出来。这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手在他后腰不着痕迹地扶了一下,他听见耳畔一声低低安抚:"别怕,有我。"
谢春飞先将茶奉给秦老爷,秦老爷没有刁难他,接过去浅浅饮了一口。谢春飞舒了一口气,又挪过去身子,跪在秦夫人脚边,将茶盏恭敬地举过头顶。
迟迟没有人接过他手上的茶盏,谢春飞抬眼去看秦夫人,撞上她冰冷的视线。
"娘,你这是做什么?茶快凉了,凉茶喝着对身子不好。"
秦纵也跪在谢春飞身侧,面上的神情确实一分也不肯退让。
秦夫人也是四十多岁才艰难地生下这个儿子,从小就当是心头r_ou_疼着。她了解秦纵,如果她今天再刁难谢春飞,秦纵势必也会跟着跪下去。
于是她伸手取了茶,却没有喝,只是摆在了桌子上。秦夫人过了许久开口:"谢春飞,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又是用了什么法子勾的秦纵为了你丢了魂一样。你本来是配不上秦纵,但奈何纵儿坚持,我们也只能顺着他。但你既然入了我秦家的门,秦家的规矩也得守着,每隔三天早上要来我这听一回家训,直到你把秦家三十二条家训倒背如流,听明白了吗?"
"娘!你……"
谢春飞拉了一下秦纵,对他笑了一笑,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他俯身行了跪拜大礼,温顺地道:"是,秦夫人,我明白了。"
他既然嫁进了秦府,这些场景他就料想过。这天底下想嫁给秦小公子的名门贵女何止一两个,秦家夫妇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让他这一个不知出身,体弱多病的双儿最后和宝贝儿子在一起了吧。
既然是他选择了嫁给秦纵,那么前面的路无论多崎岖,只要秦纵不放开他的手,他就一直会走下去。
秦纵就是他所有的勇气。
上京的夏飞扬跋扈地踩住了春日的尾巴,天气不知道是从哪一天,突然就燥热了起来。
一转眼,距离谢春飞嫁进秦府,也已经三月有余。
秦纵每天要去绣庄里面查账巡店,以防出了纰漏,因此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一天都在绣庄里或是出去谈生意。他虽是出身富商之家,却不是纨绔子弟,这也是谢春飞喜欢他的一点。
谢春飞正吃着一碗冰镇酸梅,独自正在塌上随手翻着一本书,外头有小厮传告:"谢公子,外面有人说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