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一愣,直觉他话中有话,皱眉思索了片刻才猛然醒悟——“姓梅的!你也太小心眼了!我不过随口哄他,还不是怕他扰了你和你家太子的亲近,你怎么能出这种y-in损主意?”
梅长苏冷哼一声:“我的y-in损主意还多着呢。你再跟飞流胡说八道试试。”
“你……”蔺晨作势欲走,“好,我惹不起还躲不起?我回琅琊去了。”
梅长苏悠然道:“好走不送。算算日子老阁主云游也该回来了。他听说我大难不死定然会来看我——到时我就告诉他,你因为不能去螺市街喝酒,丢下我这还未康复的病人走了。”
蔺晨气结,可也知道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只得忍气吞声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气也出了,叫小飞流别跟着我了——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的,教坏了孩子。”
梅长苏这才从书页上抬起眼睛晲他一眼:“不跟着你也行。你自己去和他解释男人不能生宝宝,你先前是骗他逗他玩的。”
蔺晨顿时苦了脸:“一定要说吗?飞流最近好容易对我态度好些了……”
梅长苏垂下眼看书不再理他。蔺晨无奈,唉声叹气地出去了。
然后飞流直到守孝期满,太子命客卿苏哲出席登基大典的教令抵达苏宅,都没再搭理过他蔺晨哥哥。
第四十二章
皇帝的登基大典,大约是天下最繁冗漫长的仪程了。
梅长苏从小就最不喜皇家宗室的这些繁文缛节,每年年终祭礼对他来说都难熬至极。可此刻站在丹陛之下群臣之末,远远看着那个已换上玄色龙袍的身影,却半点没觉得不耐。
到了新帝加冕入座,接受百官朝拜时,他甚至感到心跳加快,浑身的热血都涌动起来,以至于开口随众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时,声音都有些颤了。
礼毕起身,他抬头望过去,虽然隔着整个大梁的朝堂,他看不清高高在上的帝王冕旒珠串后的面孔,但他知道他一定也在看着自己。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从今往后,这人就不但是他的挚友,他的爱侣,还是他将效忠一世、鞠躬尽瘁辅佐的君王。
让一个人在他的生命中占这样大的比重,他实在有些惶恐;而这三者的界限分寸要如何拿捏,他也不尽清楚。
前路漫漫,不知还有多少挫折与坎坷等着他们。他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
这种期待的心情,在下午随圣驾拜祭太庙的途中,看到道路两旁好似庆贺什么盛大节日一般欢欣鼓舞的百姓们,听着他们自发地、毫无章法参差不齐地呼喊着“皇上万岁”时,达到了顶峰。
萧景琰将会开创一个怎样不同的大梁盛世?
而不管怎样,自己都会站在他身边,亲眼见证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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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典既成,新帝宣布大赦天下。百官辛劳久矣,故免朝,恩赏休沐三日。
第二天午后,有黉门内侍轻骑前往苏宅,宣皇上口谕,召客卿苏哲入对。
梅长苏接旨时心中暗叹。他猜到萧景琰很快就会召见他,可没想到他这么心急,离登基大典才过去了半天,自己这无官无职的白丁就再次入宫,生怕旁人看不出他圣眷优渥似的。
入宫的路上他盘算着要怎生劝劝萧景琰才好。毕竟君臣身份有别,他即位之初多少正事要做,若为二人的私情旁生枝节就不好了。
可待到踏进御书房,近距离面对身着龙袍的萧景琰,他忽然一阵怔忡——这御书房他少年时来过许多次,几年前以苏哲之名入京也曾蒙老梁帝宣召至此,但那时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在同一个地方以臣子的身份面见身为帝王的萧景琰。
少年时他没想过萧景琰会做皇帝,后来他没想过自己会做他的殿上之臣。熟知命运兜兜转转,那么多巧合和意外推着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反而让他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伏地行礼,听到萧景琰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说“爱卿免礼平身”犹在出神,怔怔地看着那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衣摆步步靠近,那只十分熟悉的、骨节分明修长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才猛然回神,连忙道着“谢陛下”站起身来。心跳和呼吸一时却都失了平稳,幸好他得依礼垂眉低目,才不怕叫人看出他这莫名其妙地慌张。
耳听萧景琰说“与苏先生有要事商谈”屏退了左右,宫人们鱼贯退出,他才抬起眼来,正努力收束心神思忖对自己的新国君说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就被新君张臂抱了个满怀。
用力之大,梅长苏觉得自己都有些喘不上气了。
可是暌别多日,乍然落入熟悉温暖的怀抱,他一时却也舍不得挣开。
萧景琰死死匝着他,冕旒上的珠串在他耳旁碰来碰去,又凉又痒,梅长苏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当初设计这帝冠的人,恐怕没考虑到哪个皇帝会带着它还和人如此亲近吧?
萧景琰也觉出碍事,抬手便揭了下来放在一旁,梅长苏阻止不及,无奈道:“陛下……”
“待会儿再戴上,”萧景琰答得漫不在乎,将头埋在他颈侧乱蹭一通后深深吸气,“一个月没见了……”
梅长苏哭笑不得,但先前那因两人身份转变而生的微妙的近乡情怯感却也消散殆尽了,抬手拍着萧景琰的背悄声笑道:“真像。”
萧景琰不解:“什么真像?”
梅长苏抿住笑容肃然道:“陛下恕臣无罪,臣方敢说。”
“……”萧景琰凭着直觉和丰富的经验知道他要说的绝不是好话,断然道,“不恕。你说不说?”说着手在他腰上素日怕痒处一捏,梅长苏顿时笑出声,一边推着他按在自己腰上的手试图脱身,一边忍笑道:“像……佛牙。”
萧景琰却哪里能让他挣脱,手臂一紧,眯了眯眼睛道:“像吗?”忽地凑近舔了他耳垂一下,悠然道:“这样才像吧?”
梅长苏全没防备下一声惊呼,窘得脸都红了:“堂堂天子,成何体统?”
萧景琰却变本加厉地叼住了他耳廓,含糊道:“那爱卿说朕像佛牙,又成何体统?”
梅长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忘形地和皇上开了个大不敬的玩笑,顿时张口结舌——虽然萧景琰显然全不在意,二人的关系也远不是一般君臣可比,但他幼承庭训,心中却觉得始终是要有道界线的。
萧景琰并没想到这么深刻的东西,梅长苏不说话他还道自己斗嘴赢了一次,十分高兴,拉着他绕到后头的暖阁坐下。
这暖阁与前书房用数道帘幔隔开,窗下设有软榻,供皇帝看书处理政事累了时歇息所用。这时矮几上已备好清茶果点,萧景琰让梅长苏在榻上坐了,凑近了仔细看他脸色:“昨日那样繁复的仪典,原不想你来受累,可我又实在想你看着我登基。战英每次回报总说你恢复得很好……”
梅长苏忽然被他近距离这么盯着,不自觉向后仰了仰。可看着那双坦荡明亮依然的眼睛又忍不住心头一暖,微笑道:“也没多累。”
萧景琰点点头:“气色还好。就只怎么还是这么瘦?一个月了一点r_ou_都没长。”
梅长苏哭笑不得地叫屈:“每天只能吃些汤粥素点,倒要怎么长出r_ou_来?”
萧景琰想起他那些病中的饮食,禁不住同情的拍了拍他肩膀:“再忍忍,待你大好了,想吃什么都行。”
梅长苏因他这哄孩子般的口吻在心中暗翻白眼,萧景琰已十分自然地给他斟了杯茶,说道:“这是云南贡来的金丝茶,你尝尝。”
梅长苏只觉自打进了暖阁二人的举动没一处合礼,他不该和皇帝并肩坐在这软榻上,皇帝也不该给他斟茶倒水,可一时又找不到机会拨乱反正,心神不宁下随口应道:“霓凰知道陛下不喝茶,怎么还……”
萧景琰嘿地一笑:“郡主就是知道我不喝茶,怕她兄长入对时只能陪我饮白水才命人快马送了来,这你都想不到?”
梅长苏这才想起他和萧景琰的事如今连霓凰也知道了,不禁脸上一红,更加浑身不自在,垂眸道:“陛下,如今身份不同,这你你我我的称呼还是……”
萧景琰斜眼瞪他:“这里又没旁人。”顿了顿忽然醒悟:“怪不得你从进来起说话就怪怪的,原来又在犯傻。”
梅长苏气为之结,勉强道:“君臣之礼,毕竟……”
“这些虚礼在人前守守罢了,私下咱们还是和从前一样。”萧景琰才不买账,漫不在乎的摆摆手。
梅长苏深呼吸,不想与他纠缠,打算问问正事:“陛下……”
“下”字刚出口就变成了一声惊呼——萧景琰忽地合身将他扑倒在软榻上压了个结实,附耳笑问:“叫我什么?”
仿佛两人某次在密道中胡闹的情景重现,梅长苏连脖子都红了,怕他真在这光天化日的御书房中乱来,只得妥协:“……景琰。”随即用力推他道:“起来!像什么样子?”
萧景琰这才心满意足地坐起,顺手也拉了他起来,替他理理鬓发。梅长苏心想这君臣界线恐怕是守不住了,自暴自弃地不再啰嗦,干脆舒舒服服地拿个靠垫靠了问道:“这么急着宣我进来何事?”
萧景琰道:“非得有事?想你了不行吗?”被梅长苏冷冷瞪了一眼,只觉周身舒坦,摸着鼻子笑道:“想你是真的。不过有事也是真的。这两件事都颇急,还需早下决定,否则我也不想你连着两日奔波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