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现在,他虽然还是比同龄的孩子胆小得多,但只要不靠近水,已看不出什么异常。
“还是不能洗澡?”言豫津牙疼似的咧了咧嘴。
萧景睿语气中微带无奈:“只能用s-hi布巾擦身。”
“啧啧,”言豫津眼望孩子摇了摇头,“那岂不成个小泥球了?”随即拍拍萧景睿的背:“可这也急不得,慢慢来吧。”
萧景睿点头叹息:“也只能如此了。”
言豫津忽然一拍手:“苏兄不是认识许多江湖上的神医?当年陪他去北境那位蔺兄就本事很大的样子,你回头入宫觐见的时候问问他呗。”
萧景睿迟疑道:“这……苏兄如今已是凤王殿下,不好拿这些事麻烦他吧?”
言豫津斜眼睨他,嗤笑道:“我以为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已经变得很潇洒了,谁知还是这么迂腐。苏兄做了凤王也还是咱们的苏兄,并没什么不同——咳,除了和陛下关系不同了——咱们跟他可是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过的,莫非你信不过他的为人以为他会对你摆架子?”
萧景睿道:“你说到哪去了?我怎会信不过苏兄,只是……”
“哦对啊,你从前就特别崇拜他来着,还为了人家不理你闹过别扭。”言豫津凉凉地打断他。
萧景睿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捶了他一拳:“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还拿出来说?”
那边猫大爷已经将小鱼干消灭了一大半,大约是饱了,不再理会阿森,坐在原地开始仔仔细细地洗脸。阿森还执着地把小鱼干递到它嘴边,它却只是偏头不理,避不过时便用爪子将阿森的手推开。
阿森头一次触碰热乎乎软绵绵的r_ou_垫,开心得咯咯笑个不停,愈发锲而不舍的将手伸到猫嘴边。萧景睿一边和言豫津说着话,眼睛却片刻没离开过他,这时生怕那猫大爷恼了咬他,正要出声阻止,猫大爷已不堪其扰,纵身又跳上了墙头。
阿森甚是着急,追到墙角下仰头叫“猫,猫”,那猫毫不理会,尾巴在胖胖的屁股后一晃一晃,踩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它方才蹿上来的地方又跳了下去。
阿森看看空荡荡的墙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小鱼干,仿佛不理解猫咪为何不跟自己玩了,小脸上又是迷茫又是委屈。言豫津过去牵起他手:“走,叔父带你追猫咪去!”
他牵着阿森走过月门,绕到墙的另一面去找猫。但那猫素来神出鬼没,吃饱了早不知跑到哪去了,又如何找得到?言豫津却不说破,院墙后找不到,就牵着孩子往别处去找。侯府花园很大,亭台楼阁,花木山石,无不透着王侯世家的富贵与清雅。阿森出身贫苦渔家,哪里见过这些景象,边走边东张西望,很快便将大花猫抛在脑后。
三人就在花园中玩了大半天,连午饭言豫津都命人摆到了小亭中。下午萧景睿带着阿森告辞,孩子居然还很是不舍似的拉着言豫津的手。
萧景睿对这一大一小熟稔起来的速度实在有些不理解。言豫津向来生x_ing随和,老少咸宜倒还罢了,阿森虽说比刚刚死里逃生时好多了,可也从没有对他以外的任何人表现出这样的亲近——何况他们才刚刚见面。
言豫津送到大门口,絮絮叮嘱阿森“明天再来找叔父玩”“叔父给你准备好吃的”,迟疑了片刻,问出一个他昨晚就想问的问题:“你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萧景睿轻叹一声:“很久。至少要等他再大个几岁,真正懂事了才行。”他说着笑了笑,“说不定得等他成人成家,娶了媳妇我才能放心。”
言豫津“嗐”了 一声:“你学谁不好,学我爹?”又问:“那……你就一直住在大长公主那里?方便吗?”
萧景睿默然片刻——他母亲这些年潜心向佛,府中只剩些从前服侍的老人。人人面容肃穆,规矩森严,阿森虽说怕响动,可在那样针落可闻的寂静中也十分不安。昨天到府时阿森正好在车上睡着了,他将他留在府中自己出来寻找言豫津,结果回去孩子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他后扑进他怀里“爹爹、爹爹”叫个不停,一整晚都抱着他胳膊不撒手,自己稍稍一动他就不安地哼哼唧唧。而且萧景睿也明白,母亲虽说十分同情孩子的遭遇,可经历了那许多事之后,她已经不太可能成为普通人家的慈和祖母了,面对孩子哭闹她也只能面无表情地轻轻劝说两句,而且不知是不是被幼儿勾起了什么尘封往事,她从昨晚到今早他们离开,都一直把自己关在佛堂里。所以倘若他和阿森一直住下去,孩子和他母亲都会不自在。
他和言豫津之间没有什么需要讳言的,言豫津既直言问了,他也就如实回答:“母亲可能不太习惯小孩子在旁,阿森也有点怕府中那些老嬷嬷。待安顿几日,我可能得去找处合适的房子,或租或买——你有空也帮我留意着些,毕竟我离京许久,比不上你小侯爷人脉广地头熟……”
他话没说完就被言豫津打断了:“租什么买什么房子?你钱多啊!搬到我这来啊!横竖这么大的侯府就我一个人,你再带十个八个孩子来也住得下。”
萧景睿怔了怔,随即笑了:“那怎么好意思?”
“切,不好意思你就别来,让阿森来跟我住,”言豫津瞪他一眼,伸手摸摸阿森的脑袋,“好不好阿森?”
阿森高兴地学舌:“深!”
萧景睿微笑:“如此,那我就先谢过侯爷了。待我回去禀明母亲咱们再商议。”
第二日萧景睿果然禀明母亲要搬到言府暂住。莅阳大长公主听了后静默片刻,露出个浅淡的微笑:“你和豫津那孩子从小就要好,难得分开这么久也没疏远。去和他暂住一段也好,免得陪着母亲这么气闷。”
萧景睿连忙道:“一点也不气闷,儿子……”
大长公主微笑着拍拍他手背,又问:“阿森……跟你住过去没问题吗?豫津府上恐怕没有老成的仆妇丫鬟,不如从府中带两个过去?”
萧景睿摇头道:“不必了,阿森那样,人多了他反而怕得厉害。可他倒不怕豫津,真是奇怪。”
大长公主轻叹:“这或者就是夙缘。那便让他和豫津多亲近亲近吧。”
母子两说了会儿话,萧景睿又带着孩子往言府去。言豫津这日连卯都没去应,在家心安理得地躲懒。听萧景睿说大长公主准他到自己府上住了,立马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去看房间,又吩咐下人即刻收拾打扫,添置器物,连门前窗后的花Cao都很不得拔起来重新种。
萧景睿抱着阿森在一旁笑着看他忙,直到他异想天开地提出要在后园中辟出一块地来建狗舍,好“给阿森养几条威风凛凛的大狗”时,萧景睿才不得不出声制止:“行了行了。究竟是你自己想养还是给阿森养啊?”言豫津被他当众揭穿,恼羞成怒:“横竖不是给你养!到时候你别玩啊!”
两人正闹着,忽有下人来报,说大长公主府来人找萧公子,说是宫中传旨宣他觐见。
萧景睿看了看天色,颇感意外:“我昨天递的折子,还以为最快也要到下午陛下才有空。这可……”他不能擅自把个幼童带进宫去,可若让公主府的下人带阿森回去,那孩子多半又不知要哭闹成什么样了。
言豫津伸臂从他怀里抱过阿森,对他挤挤眼笑道:“大概苏兄思念你,打算请你吃午饭呢。阿森跟我呆着就行,你快去吧。”
萧景睿横他一眼:“少胡说。”却也不敢再多耽搁,整了整衣服就匆忙去了。
言豫津其实说得没错。梅长苏这些年来确是时常挂念这位温厚的小友,若非昨日实在不得闲,一见折子就已宣召他了。所以也确是留他在宫中用了午膳。
萧景睿回到言府时,言豫津和阿森又在花园中玩耍。一见他就笑道:“萧公子定是要飞黄腾达了,觐见能觐见这么久,这是何等恩宠。”
萧景睿还没从亲眼目睹“苏兄和陛下真的成亲了”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神情有些恍惚。听他取笑,瞪了他一眼,俯身抱起奔过来迎他的阿森:“托小侯爷的福,陛下还真给我派了差使,谕旨大约明日就下来了。”
言豫津惊讶道:“我就随口一说……派了你个什么差使?”
“工部,”萧景睿看着阿森长叹一声,随即对言豫津恨恨咬牙,“都怪你!我这回来还不到三天,就被抓了差……”
言豫津叫起撞天屈来:“喂喂,陛下派你差关我什么事了?怪得到我头上吗?”
萧景睿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苏兄说,我和你青年才俊,国之栋梁,都闲在府中太不像话,总得有一个入朝干活。我若不肯去,那就是你。”
“还能这样……?”言豫津张口结舌,“不是,等等,什么叫做咱们都闲在府中,咱们又不是一府的!”
“苏兄说,我今后借住在你府上,那就算一府的。”萧景睿继续面无表情。
言豫津讷讷道:“连你要搬到我府上都知道啦……?”
萧景睿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尴尬的裂缝,咳嗽一声道:“你知道的,苏兄,很会聊天。”
“是,我知道,”言豫津默默点头,随即拍了萧景睿一掌,嚷道,“你傻啊?你不会告诉他们你捡了个孩子回来,孩子离不得你……”
萧景睿移开目光:“苏兄说,孩子既然不怕你,你又闲着没事,帮着带带想必是可以的。然后陛下说,要是实在不行,他特准我带着孩子去做事。又或者给你换个官职,我在家带孩子也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