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敢生的声音沙哑而温柔,用的是陈石很少能听见的语气。
“以后别再拿自己冒险,不值得。”
“你总说我不值得。”陈石摇摇头,“说的太多,我自己都会相信的。”
常敢生缄默。
“小石……”
“怎么了?”
“有时我在想,若你是你哥哥,那有多好。”
陈石怔住。
常敢生没有盯着他的眼说这话,叫人听不出真心或者假意。
“叔父喜欢哥哥什么?”喜欢他什么?
“不知道。我不了解你哥哥。”常敢生叹气,“但是我必须爱他。”
陈石难堪的将头转过去。
必须么?因为那个印记?他宁愿听见数不清的原因,也不愿被人惦记的那么滑稽。
常敢生闭上眼想念的……到底是上一世的谁。
常敢生朝后靠在椅上。
陈石的呼吸平稳,应该已经睡过去。
其实他心里是害怕这个孩子的。
分明知道自己信念为何,却还是止不住一次次的贪欢在这个孩子的身体里。
他苍白瘦削,毫无美感的身子带着病态的孱弱,皮肤干燥,摸上去磨着心口的痛。却叫人无法自拔一直沉迷。
即使在最迷乱的那一刻,这孩子的呼吸依旧压抑,不知道是他不想叫出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常敢生的手指停留在他额上一寸的地方。
他很想摸摸这个孩子的头,问他你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他一直不知道陈石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他。
很多次他以为陈石喜欢他,然而看见对方眼里的无所谓,又一次次否定这个想法。
那么疏远敬重,与爱无关。
尽管如此,他却开始有些沉迷。
常敢生有些痛恨自己这个想法,无良而且叫人震惊。
陈新的嘲弄让他难受,而陈石的风轻云淡让他心中不快。
究竟哪个重要一点。
有时候常敢生觉得,如果陈石表现出一点点的贪恋或者需求,他会好过很多。
然而那孩子一直任他胡闹,安安静静的站在某个角落,转身就能看见。
他的指尖下滑,握住陈石的手指。
那么和恰,差点就让他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陈石的伤渐渐好起来,秋日转过,冬天很快就来了。
常敢生到陈家的次数递减,然而在陈石房里的时间却在增加。
陈石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他不大敢去想。
常敢生很久没有在陈石面前提起陈新,连拥抱都变得略微小心翼翼。陈石看得见他的变化,心中有着期待,然而更多的是惶恐。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常敢生。
比如在常敢生伸手过来的瞬间,他会主动抓住面前的空气。
比如在接吻之处,他会闭上眼睛。
比如在情深的时候,他会将头扭过去。
这些细节隐藏的辛苦,他自己也不愿意。他不知道常敢生的表情怎样。只是在第二个冬至来临时,陈新的孩子落地那一天,常敢生再次醉酒在他的房间。
掐指来算,他仰望这人的背影几近一十一年。
陈石相信这一切都会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总会,只是需要时间和等待。
尽管更多的时候他并不清楚自己在等待什么。
那一夜陈新的孩子取了名,叫做陈傲胜,是个漂亮的小少爷。
常敢生抱着陈石的身子叫陈新的名字,叫陈石的名,然而声音都黯淡下去,变成一缕一缕的丝线缠进陈石的脑子里,磨得人生疼。
而那夜之后,常敢生竟整整消失了五年。
陈石的记忆在那五年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除了记得小侄子能铿锵有力的叫他的叔叔,他才惊觉自己已经老了。
上门来提亲的媒人无数,陈石均以自己体虚为由挡了回去。
一贯如此,你追我躲的没个尽头。
而他的病情是越发严重,虽不致命,却是折磨。
尤其在天冷干燥的时节里,咳得出血,胸腔里连说话的回音都仿佛震碎骨头的痛着。他开始想念常敢生用温润的指尖抚摸他身体时带来的异样快感。
只是有些想而已。
到了第七个年头上,陈新举家迁徙,带着陈石一同到了南方。
陈老爷病逝,南方的天气更适合陈石的身子,他虽无奈,却又无能为力。
然而新家落座第一日,陈石在爆竹声响里看见了常敢生的影子。
只是一个恍神,陈石揉揉眼再去看的时候常敢生又没了踪迹。
他苦笑一下,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出现幻觉。捂着胸口咳嗽几声,陈傲胜小步跑过来扶着他说,叔父叔父,您又犯病了?
陈石摇摇头。
他本是不怎么注重身子的人,结果这些年来却越发的学会保养。只是想活得更久一点,可以多点时间去看看那个人。
恭贺声多,陈石闪身进了自己房间落锁。
陈新在他身后叹气,说,弟弟,那么久过去你还在等什么。
陈石的脚步微停,不说话,又离开了。
大哥是明白的。
当年他尚小不懂事,只想着要别人怎么对自己好,便拿常敢生对他的感情当要挟,实在幼稚的厉害。直至现在孩子也大了些,总算有了为人父亲的样子,也才渐渐看出陈石的心思。
但是看出又能怎样,陈石永远不是陈新。
陈石坐在床头拿过一本医书慢慢的翻看。
忽然窗外一阵响,他适才抬眼,床头就笼罩在一个人的影子里。
陈石怔了好半晌,轻轻伸手去试探了下温度,寻思良久讷讷开口道:“叔父。”
话音才落,身子就被人抱住。常敢生的呼吸吹拂他耳边的垂发,有些克制。
陈石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想了良久,轻轻搭在常敢生的腰上。
“你还未成亲?”
“没有。叔父呢?”
“我一个人漂泊惯了。”
陈石嘴角的笑容勾起些许,常敢生的拥抱更紧了些,生生的要把他桎梏。
“叔父——这些年去了哪里?”
“南方。”
“做了些什么?”
“找东西。”
“东西找到了么?”
“没有。”
“叔父过的好么?”
“还好。”
陈石缄默,该问的问题问完,常敢生的体温还没散开,他有些留恋这一刻的安静。一闭上眼睛就不想张开,他悄悄的将头靠在离常敢生较近的地方。
“怎么不问我要找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