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朵栀子花 上 by:江边一朵云【完结】(41)

2019-01-26  作者|标签:江边一朵云

狼猛的将头回过去,一个血色的影子摇摇晃晃跑到他身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雪生的脸上满是血,仔细看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断落下的木头伤了他的眼,瞎了。

雪生疼的瓷牙咧嘴,然而手中还紧紧握着个木棍,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很像没了翅膀的天使。

狼的眼泪忽的掉下来。

他的雪生总是那么坚强,就算伤成这样,也好像咆哮的小兽。

他拿头蹭蹭雪生的肩,雪生一下抱着他边哭边说:“小狼,我的眼睛好疼。”

“不怕不怕,我带你走,快上来。”狼舔舔他的泪。

雪生爬上狼的背,一块石头砸过来,狼狂怒的吼了声,雪生安静的抓着他的背。

狼疯狂的朝悬崖跑过去。

他们一直跑到断掉木桥的崖边,人们在身后追逐,狼将雪生放下来。

舔舔他的脸,他变回人形。

“雪生——没路了。”他安静的笑起来,很绝望的样子影在雪生瞎掉的眼里。

雪生摸摸他的头,闭着眼也笑:“小狼啊,我有没有告诉你一件事?”

狼笑着问:“什么?”

雪生费力的掂起脚,凑在他耳边说:“我很爱你。”

狼的眼泪滑下来,和雪生的混在一起,砸在地上。

他抱着雪生叹口气,忽的一下朝后仰倒下去。

人们追到崖边,两个人拥抱着往下坠落,一个人往下掷了条尖利的木棒。

狼在上,雪生在下。

雪生将狼的身体翻过来,那条木棒戳穿了他的身体。

狼的眼瞪大,雪生的鲜血向天空喷涌,雪花肆意的散落在他身上。

红色,还有白色。

很纯粹的红,很纯粹的白。

很纯粹的雪生,抱着他用力吼道:“小狼,我们在菩萨面前发过誓,你下一辈子一定要来找我,不许反悔……”

13.第五世

是夜,江子迟从议事厅退出,皓月正当空。

时局乱得紧,战事天天有,然而宗主却依是醉心在诗歌琴画里不思进取。

江子迟叹口气,仰头看看月,忽生起一阵感慨。

在宫里的后花园踱了两三步,鹅石做成的路面清一色冷淡的亮着,月色有些阴晴不定。

江子迟看了看手中的血荐书,扑哧的笑了声,一用力全部撕了开。

他是早不想回人世翻滚的,无奈雪生的话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他心里。

一定要找到他。

江子迟走到皇家花园最僻近的地方坐了,从怀里摸出竹简。

竹简上写着,天降妖星,奈何以年月损之。

翻过面来是一幅他看不明白的图,似乎是在下雪。

江子迟叹口气,将那画收了起来,正要走,突然远远的听见点什么声音。

他的耳力一直很好,但这次就算认真去听,还是隐隐约约的不太明白。

江子迟迟疑了会,兴起去看看的心。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人。

正经穿戴着的朝服瞬间从身上褪下,他的影子慢慢缩小成狼,皮毛隐匿在周围的淡薄夜色里,循着那声音漫步过去。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竟仿佛有人在低声吟唱。

江子迟的脚步微顿,一仰头变回人形,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极其简陋而又首位森严的地方。

禁宫。

后唐的禁宫说来也好笑,除了那些幽怨的妃子,还有着外国来的人质。

江子迟倾耳听了会,那歌声安静并不凄惶,内容却叫人将心揪着的难受。

是个男子的声音。

“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

歌声稍顿,训斥声响起来。

江子迟靠在宫门外不显眼的一处皱着眉。

夜色来到这处忽然有些森寒,他听见那人似乎笑了笑,一下一下沉重进心里,却用着最无所谓的语调道:“是在下的不是。”

吟诵声就这样被粗暴的打断,监守的卒子训了两三句,打着哈欠走出来。

江子迟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听他将那歌唱下去,他迎上前。

“这里面唱歌的是谁?”

“啊,这不是大司马么!”卒子一惊,换上笑脸,“他啊,就是那个南平王。”

“南平王……”江子迟眯着眼想了想,这才记起南平王是他建议主上抓来做人质的,当即生出些唏嘘。

“这些银两你拿着,日后他若再想唱……就让他唱好了。”

江子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习惯在每日朝后走到禁宫门前听南平王的歌。

“对殊俗兮非我宜,遭忍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那人一腔忧国忧民的激愤无处倾泻,也只能在每日夜深时低声稍稍吟唱两三句残章。

他就着朗月一口一口饮酒,偶尔会想起很多年前他与那仙人的事情,觉得人间纷争如蝼蚁,实在算不上什么。

然而这些算不上什么的东西,却叫人打破了头来争夺。

江子迟忽的笑出声。

这一辈子一无所得,在人潮里奋力追溯,却只见没了速度和耐心。

他仰头看着月亮。

“我已经那么老了,还要多久才能再看到你呢?”

吟诵之声猛然高涨。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

江子迟一怔,那声沙哑,似将心肺呕出。他转头看了看,禁宫宫墙黢黑,和周围夜色混在一处,阴沉沉的悲伤进人的心里。

吟唱声犹豫了会,断开了。

江子迟皱着眉很有一会,起身整整衣物。

“给我开门。”

“大人?”

“我有事要找这个南平王。”

戎羯……你可说的是我么?南平王。

14.半面妆

南平王所住之地并不阔绰,江子迟由那卒子领着往里,房间内装饰简单近乎单调的简陋。

才两三步,已由门口到了内堂。

垂下的白帘不怎么吉利,江子迟将那些帘幕撩开走进去,有个人背对他。

他轻声命退身后的卒子,信步过去。

“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这两句怎么不唱了?”

那个背影一颤,微微转过个侧面。

“阁下是?”

“江子迟。”

“江——大人——”那声音似乎笑了笑,拖长了音调,“是那个大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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