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呵呵,三生有幸,居然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后唐司马大人说说话。”
南平王固执的不肯转过身来,江子迟也不勉强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仰头看着他。
“为何每日吟此歌?”
“家河不在,亡国之人无处泄愤。”
“你倒直接。”
“不及大司马。”
“哦?我如何?”
“没什么,随口说说。”
南平王拂袖起身,也不与他说再见,径自朝屋内走去。
“时间不早,臣下不挡司马大人休息。”
江子迟嘴角吊起。
这些年见惯阿谀脸色,第一次有人如此不在意的拂他意思。当下觉得有些意思。
江子迟离座,跟着他走进去。
南平王显然没有见过如此不请自来的人。他坐于榻前的幕布后,江子迟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只是隐约觉得此人身体单薄,着一身白衣。
“先生不妨出来相见。”
“我这身份,不方便与大司马多说一二。”
“无妨,我倒是很愿意与先生说说话。”
那头静默了会,又笑起来。
“大司马莫不是也有那兴趣?”
“什么兴趣?”
帘幕撩开,那人走出来。
江子迟怔了下,一下没收拾好表情,嘴微微的张着。
那张脸半面被长发遮蔽,南平王一脸平静的将头发朝上撩起些。
半面完美半面灼毁。
江子迟慢慢回神,南平王的头发已经放下来。
“我记得——阁下过来时传闻不是这样的。”
“没错,这脸是我自己毁的。”南平王一笑,“你们的宗主那么喜欢我这张脸,我干脆撕下来送他不是很好。”
江子迟脸色一沉,坐不住的站起来。
南平王仰眉微笑着看着他。
“那把大火是你放的?”
“怎么,您原来并不知情。”南平王摇摇头,“那您得失望了,这张所谓倾国脸已毁,今日看来您是不会有兴致了。”说完,他又是莞尔一笑,“真抱歉,不过我还是很遗憾,当初为何没有同那深宫还有老贼一起烧了去。”
那句话音到末尾,竟叫人听出一丝遗憾。
江子迟咬紧牙。
“宗主竟未将此事公诸出来。”
“他怎敢。”南平王呵呵的笑着,转身坐回去,“堂堂宗主竟有龙阳怪癖,说出来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你们……”
“这下贱身子,也给他糟践过了。我吓他一次真正公平。”南平王眉目一斜,发往旁一移,露出那半骇人的面孔冷笑道:“就算这样,您大人也有兴趣要尝尝鲜?”
江子迟无法否认那人的话。
他的确听闻人言,南平王相貌堂堂,儒雅不可方物。却始料不及他会如此折磨自己。
江子迟犹豫了半晌,方讷讷吐出一句:“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学不来人在屋檐下,活该而已。”
南平王收上笑意,再走回塌边。
轻蔑的看了眼江子迟,冷冷哼了声,伸手指着他。
“我此身不能报国仇家恨,来生也不会放过尔等。”
江子迟却当场怔住。
南平王的手背上赫然一个月牙形的痕迹。
江子迟的呼吸急促,他困难的开口几次,方吐出一句:“你那伤……”
“是爹娘与的痕迹。”
江子迟的眼眸顷刻黯淡。
“你……你早些休息,需要什么告诉他们……”
“不必。”
“我明日会来看你……”
“不必……”
“我说会来就一定会来!”江子迟忽然暴怒的抬头,双目似乎充血。
南平王被他那模样一骇,怔了怔不知说什么,只好呆呆的看着江子迟脚步略浮的走出门去。
当夜,宫内传出宗主遇刺的消息,刺客未能成功,只将那宗主吓得不轻。
南平王的吟颂停了一夜,他被人连夜提审,回来时江子迟一早等在门口。
南平王是被人用轿送回来的。
血跟着身后一点两点的从轿中滴下去。江子迟亲自撩开轿帘去看,里面的人一袭白衫上片片点点都是血红,艳得仿佛盛开的梅。
江子迟将拳握紧又张开,叹口气上前将南平王扶出来。
那男子低着头,脚步不稳,呼吸微弱,却还有极清醒的意识。
抬头看了江子迟一眼,他微微一笑。
“有劳。”
无名火起。江子迟想发作却又找不到理由,只能沉着脸将他半搀半抱的弄回房间里。
“为何要下这样的重手?好歹是外国使节——”
“你们宗主何时将我看成过外来使节。”
南平王喘了口气,长发顺着脸散落,月色正巧撒在他毁掉的半面上。
尽管有着准备,江子迟还是倒抽一口凉气。
南平王转头眯着眼看看他,咬牙很久才慢慢凉淡的笑起来。
“如何,是否被我吓到?”
“再怎么不顺气,也不该和自己过不去。”
“不需你教我。”
“刺客是你么?”
“我说不是你会信么?”南平王闭上眼,嘴角的冷笑没有改。
“我信。”
那抹笑忽然挂不住的收下去,南平王愤愤的撑了下身子,正要说什么,冷汗跟着就流下来。
江子迟扶住他,将他轻轻放回榻上。
“喝水么?”
“不必。”
“你一日未进食水,身体撑不住。”他并非询问意见,将那茶杯端了过去,不由分说将南平王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喝一点。”
南平王没有多余力气与他计较,也是口渴得太厉害,索性张嘴大口灌了些下去。没想喝的太急,呛到自己,咳咳的捂着嘴。
江子迟忙放了杯,帮他顺气,顺着顺着,他脸色一寒,身子却未动。
一把刀笔直的插在他肩上,有血流出来,南平王倒愣了愣,又继续笑开。
“呵呵,若我今日没有受刑,定能手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