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换个杯子。”魏明流看着有些发愣的店小二,皱眉道:“怎么,怕大爷我没钱给?”
“不不不…”小二快步上前收拾桌上地下的碎片,急忙离开让他感觉如此压抑的两人中间。
素衣男子自顾自地在魏明流那一桌落座,看着魏明流声色洪亮地笑道:“久闻一夕剑大名,我是白君玺,不知你可曾记得?”
白君玺这一开腔,众人更是傻住了。
魏明流?一夕剑主魏明流!原来是他!
……理所应当的,白君玺得到了一个恨不得一掌劈死他的凶狠眼神。
一道道诡异的目光来回向魏、白二人身上移动——怪不得他们多想,实是这二人气氛颇为诡异,说是仇敌固然不像,但要说是朋友那就过于剑拔弩张了。而渐渐地原本安静地客栈之内竟然有了一串串络绎不绝嗑瓜子的声音。
魏明流挑眉,接过店小二重新递上的茶杯,徐徐地朝杯子里倒满,开始轻啜起来。
等他安静地饮毕,魏明流啧啧嘴,一抬眼便看见白君玺那双妖冶双眸之中没有半点被冒犯的不耐或是恼怒,有的只是兴味。
魏明流暗暗皱了皱眉,然后回了一个相当温和灿烂的微笑:“久仰,无锋剑主。在下魏明流。不知你可还记得,我可是在白韶华手中救过你的人。”
“明流如此说,怕是不大公允。”白君玺笑了笑,侧身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繁华喧闹之景。不知怎的,他透过魏明流,总是会想起那个已经离开他许久的白韶华。
这些年他学做白韶华的x_ing情,甚至头发也渐渐因为思念白了满头,却依旧是饮鸩止渴。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一具行尸走r_ou_,唯有眼前与白韶华隐隐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能激起自己的几分兴趣。
“如今神来大陆论风流人物,必然会提及两个名字——”白君玺定了定神,回首看了一眼不露声色与他对视的魏明流,道:“ 九渊剑魏若无,一夕剑魏明流。而你们两人,曾经一起救过我。 ”
魏明流轻轻一晒,不置可否。
“故,无锋剑日夜盼望得见恩人之颜。”白君玺语调一转,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暗哑惑人。
似乎又换作另一人的x_ing格一样。
“不敢当。”魏明流丝毫不见诚心地随意一抱拳:“一夕剑有伤在身,无锋剑主今日若是想切磋抑或是一战,皆不可。”
周遭众人一阵嘘声,纷纷觉得一夕剑主是怂了。魏明流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周遭又再度寂静了下去。
“但……”白君玺故作微微皱眉状:“方才一战胜负未分……”
魏明流知道白君玺是想试探他,于是快速截断他,以一种嚣张轻蔑地态度看着对方:“白兄,既然此处为闹市,自然不可闹事。旁边便是青楼楚馆,白兄可敢去那处进行比试一番? ”
他以为这几年白君玺的改变都是因为白韶华而伪装的。
其实,并不全是。
并非是伪装,而是他不自控地去模仿那个人,仿佛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看到那个人还活着一样。
哪怕是饮鸩止渴。
“如此…”白君玺眸光微闪:“那么,请魏二公子与我切磋道中‘三论’。”
魏明流拼命克制住脸部的抽搐。什么鬼,他平日经常光顾青楼楚馆可都是因为这种地方龙蛇混杂好打听消息。白君玺说的三论是什么玩意儿?
白君玺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三论者,论诗、论茶、论美酒。”
魏明流青筋一跳,刚想找托词拒绝,白君玺已经先一步堵住他的话道:“请随我来。”
城北青楼,名曰温柔乡。
一到夜晚便热闹非凡的温柔乡如今却清清冷冷,正厅的台上有温柔乡的台柱歌姬跳舞弹唱,台下唯有三人。桌上共有十大坛陈酿。
“无锋剑主好大的手笔。”魏明流暗叹:温柔乡说白了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此人当真不会r_ou_痛?
白君玺抬手提起一坛酒,道:“闻酒识名,魏二公子请。”
魏明流来了兴致,单手接过,打开酒封轻轻一嗅——只觉一股淡淡清香夹杂着点点醇厚的甜迎面扑来。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魏明流忍不住咂咂嘴,心中微微一动,若是魏若无在此处定然也会喜欢:“城东郭记的桂花酿?听说每日只会卖出三坛…白兄好福气!”
“魏二公子不妨尝尝看。”白君玺弯了弯嘴角,一坛酒便从无锋剑主升至白兄?他越发觉得此人甚是有趣,便也生出想要真正结识对方的想法。
……
接连九坛都被魏明流认出,且依次尝了个遍。此时的一夕剑主没有平常半分精明样,脸颊微红,双眸透亮异常,他死死盯住最后一坛酒,道:“再来!”
一旁的暗戳戳围观的众人见他二人饮酒如同喝水一般稀松平常,已经在一旁彻底呆愣住了。
“稍等。”白君玺突然按住魏明流的手,却发觉对方的左手,竟然骨瘦如柴,没有一丁点r_ou_感……很自然的松开手,白君玺沉吟片刻,道:“这一坛,不仅要闻香识名,还需猜出它的价值。”
“你输定了!”魏明流几乎是蛮横得抢过白君玺手中的酒坛,开封浅闻。
……咦?……
魏明流定了定神,皱起眉头道:“烧酒……?”
白君玺颔首,取出器皿倒了两杯,一杯置与魏明流。看他埋头苦思,便善解人意道:“你若是辨认不出,便可先饮。”
“辨认不出?”魏明流目露不屑,“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才难得到我……我想想,此酒价值,应是既可千金不换,又能一文不值。”
“何出此言?”
魏明流举杯向白君玺致意,道:“因为这酒,可是无锋剑主白君玺所酿,自然千金不换。但若是白兄舍得以酒待友,自是不能以金钱衡量,所以一文不值。”
白君玺哈哈一笑:“好!”
魏明流摇摇头道:“中原皆知无锋剑诞生于极寒之地,若非酒坛边上残留着有极寒之地的气息,我还真不敢如此豪赌。信得白兄承让,第一局魏明流胜得侥幸。”
“知己难寻,故而白君玺从未有机会与他人分享亲自所酿之酒,直至今日……”白君玺看着魏明流道:“如此,明流可视我为友?”
魏明流怔了一怔,随即淡笑道:“那是自然,无锋剑主为友,一夕剑何其幸运!”
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魏明流带着微微醉意看着白君玺道:“下一局?”
第35章 他的本心
妍墨美人为研墨,这温柔乡不乏对诗词研究的才女,首推红牌妍墨姑娘。
妍墨虽是清秀佳人,但在这众佳丽前终显得有些颜色寡淡。
而如今因为她对诗词的造诣,竟让无锋剑主给点了!可想而知她之后的身价,可谓是水涨船高。
然妍墨宠辱不惊,自进门起便安安静静在一旁伺候笔墨。
诗一首,一盏茶。
白色宣纸一摊,白君玺沉吟一会儿,便开始挥洒着笔。
而这边的魏明流却是有些发怔——酒意充斥他的大脑,使得思维不能好好的集中。
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与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勾去了魂魄。
于书海无涯揉乱了一堆宣纸、试图写诗却总是不得要领的自己……
一旁前来探望自己,又不停c-h-a刀一般劝说自己没有写诗天赋的林微斯,拉着自己偷偷越过舒玲大人,却猛地舒玲大人面无表情的逮到。还有在识海内疯狂嘲笑自己完全不懂韵脚的阎不枉……
以及在不远处、桃树下,一心沉静于剑道中的翩翩青年……
然而这些都再也回不去了。
魏明流捂住眼睛,无法克制得了嘴角不断上扬,形成一个冰冷的嘲讽弧度。
世间不乏有这样的人——他们用情谊换取利益,用背叛谋得地位,用金钱践踏真心……
但你能说,你真的有资格说,他做错了么?
天下人总将情谊信誉侠义视为衡量一个人的是非尺度,但明面上的尺子却与他们心中大多数的尺子长短不一。
在他魏明流眼中,如今便是金钱重于真心,利益重于情谊,地位重于信誉又如何?那是他心中的尺衡量而来,他自有实力去践行,去凭借这得来的实物挽回一切!除却那人,天下何人有横加指责的资格!
可偏偏,偏偏天下的人都对他千般指责、百般唾骂、算计坑害。
而那个唯一有资格的人,却视他为无物,要与他割袍断义,连一个眼神也吝于施舍。
魏明流缓缓挪开手,看了正专注于挥墨的白君玺一眼,心中不经自嘲,他当年义正言辞的告诉白韶华,自己定会同他不一样,但如今却觉得自己还不如白韶华。
至少白韶华是死在了白君玺的怀里,得到了对方的宽恕。
提笔,一抹黑色的影子在心中腾然一刺,魏明流拿笔的左手微微一用力,被古剑九渊所创的伤口迸裂开来,鲜红的血液顺着玉笔一点点的沁入白色的宣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