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问道:“怎么今日母亲没过来?”
张大太太答道:“本来是想过来的。你也知道,老人家自来爱的就是这些水灵灵的女孩。何况玉儿是这样的人品。只是昨日歇得晚些,早起身子就不痛快。我只说自己替老太太看过,定是一字不错的讲给她老人听,这才在家歇下了。”
大家自然又关心过老太太的病情,不等转换话题,人客越到得多了。把个孙苑与邢岫烟忙得脚下生风,少不得将能进得荣禧堂之人,托与迎春。
此时迎春胎已坐稳,又刚刚开始显怀,行动还算敏捷。只大家都知她是头胎,张大太太就对着身后的媳妇们道:“到了自己姑姑家里,你们也别装客人了,快与琏儿媳妇一起待客去。”这才算是把人客都安排开了。
谁知吉时未到,林之地家的飞跑进来,老脸通红,对着邢夫人就道:“太太,皇后娘娘驾到。老爷请太太快带人迎一迎。”
堂上人人瞪目,个个结舌,不想这鼎国公府荣庞至此。邢夫人一边让人叫过孙苑,还想让人到后面叫黛玉过来,让张大太太止住:“快别惊动玉儿了。想是皇后娘娘也是着急看侄媳妇,才出了宫。要是让玉儿出迎,怕反让娘娘不自在。”
此话一出,大家才想起,今日主角还是位马上要成亲的王妃,难怪皇后亲自参加及笈之礼。倒把对贾家的那份心思熄了几分。
等皇后进了荣禧堂,倒不忙着落座,只四处打量着堂内摆设与楹联,竟与书中所述暗和,想是贾赦也想保些原貌。
落座后,张大太太先笑向皇后道:“如今娘娘驾临,这正宾之位我是做不得了。”
皇后一笑:“嫂子惯会说笑话。我不过是因着念恩那孩子没了母亲,如此大事,岂有婆家一人不到的道理,少不得厚着脸皮打扰一遭。”
邢夫人忙道:“娘娘降临,是再想不到的福分,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只是礼仪不周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听她几句话得体,皇后更是觉得尽信书不如无书,也笑对她道:“有夫人看着,哪儿有什么礼仪不周的道理。满京城看下来,也只夫人教养的女孩,人人都是好的。”
大家自然纷纷应和,就是张家的几位媳妇,也觉得自己脸上光辉不少,待起客来格外卖力。
吉时一到,主角登场。皇后多日不见黛玉,猛地一看,觉得人长高了些,脸面也长开了,摇摇地走来时,人人只顾得看那娇颜,哪儿还有心看服饰如何。
但见两弯远山眉,早不是什么似蹙非蹙,而是浓淡得宜。一双含情目,谁见有泪光点点,只见着顾盼生辉。鹅蛋脸上粉黛均停,樱唇如画。最是那一身书香,远远一见已觉清雅,近观正是引人忘俗。
张大太太任了正宾,惜春担了赞者,也算是让小姑娘重新在京中贵妇面前露下脸。就有那些自认够不着巧姐儿之人,在心里把惜春记上了——谁不知道鼎国公府女孩出了名的厚嫁,又是出了名地护女。就算是对夫家要求的严些,对姑爷管的宽些,也是值了。
最后由邢夫人代贾敏对黛玉行训,就算是礼成。黛玉不急着离开,先向皇后行礼——及笈礼前,皇后已经让人知会过了,一应不得打扰黛玉,只管把她当成普通来客就好。
可是谁能当她是普通来客?黛玉一待礼成,就先谢了皇后亲临之恩。
皇后拉了她的手:“你和我还客气什么,不过一月就真是我们家的人了。倒是真该好生谢谢国公夫人,将你养得这么好,怕是到了日子,该舍不得你出门。”说着只自己看着黛玉头上的簪子发笑。
邢夫人还在满口谦逊:“皇后谬赞了。还不是娘娘赐的两位嬷嬷尽心,时常在旁边提点她。”
黛玉却知道,定是皇后见自己最终用了平郡王送来的簪子,才会有这样的表情,一时小脸又发烫起来。见那如玉般难描难画的容颜,皇后叹道:“这样的好模样,这样的x_ing情,别说夫人到时舍不得,换成是我,也是舍不得的。”
第249章
最舍不得黛玉出嫁的, 不是巧姐儿,不是邢夫人,而是贾赦。随着黛玉与平郡王婚期越来越近, 府里的气压也是越来越低。下人们一边忙得马不停蹄, 一边心里暗忖:怎么明面上红红火火,可是国公爷的脾气一点就着?
按说黛玉出嫁准备的东西, 真是迎春十倍都不止。不说那些庄子铺子和压箱银子这些明面上看不出数的东西来,就是要晒妆那日需要抬的箱笼, 就足足送进府了一百八十个。
不能再多了, 这已经是极限之数, 不知道皇后成婚,才能有二百二十八抬吗?当然这得是真正的经正阳门直接进宫的皇后才能有的待遇。
当今皇后成婚时,还只是个皇子妃, 她的嫁妆只是一百八十八抬。京中之人多有眼色,自当今即位后,就算是暗中也有人使过小绊子,可是面上权贵之家嫁女, 嫁妆绝不超过一百八十八抬。
等嫁妆能先装箱的都已经装好,贾赦已经不用别人点火,自己就在着了。邢夫人见不是事儿, 只好让别人各忙各的,自己找贾赦谈心。
“老爷,”邢夫人小心看着人的脸色:“可是玉儿的嫁妆还有什么地方老爷不满意?”
贾赦只是摇了摇头。他知道大家担心自己,只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穿越也就穿越了, 还是穿到一本书里。好在这本书是红楼,自己不光明白走向,更是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林仙子。
可是见过林仙子之后,贾赦不淡定了。别误会,国公爷他没有恋童癖,只是没想到最初见到黛玉的时候,他的仙子竟已经是双眉带愁、两眼见泪的模样。那还是个孩子,得是多么狠心的人,才会让一个孩子没有笑脸,总是如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般,警惕地对视着这个世界?
不淡定的贾赦,用上了自己惯用的无赖手段——你们不是养不好我仙子吗?接过来我自己养。不是说她身子不好吗,我去找皇帝要御医给调理身体。说她清高吗,我让她打理自己的产业。
就这样巴心巴肝地将人养得差不多了。蹦出来一个平郡王,他倒是识货,一眼盯住仙子就不放手了。不放手就不放手吧,仙子生存在这个时代,也不能惊世骇俗,总是要嫁的。找个对她好的人,总比原著里她想对人家好都不行强。
可是自己勉强答应了这门婚事,却没想过让仙子这么早就嫁人呀!!!怎么就不能在自己家里再养几年,怎么就不能再让自己多教她点东西?此时的贾赦,完全忘记自己原本打算黛玉成婚后,让她撺掇皇后办女学的事儿。
“嫁妆都是你看过的,能有什么不满意的?”贾赦没精打彩地道。
既然不是嫁妆的问题,那就是对婚礼本身有不满了。邢夫人想起迎春出嫁前的贾赦,觉得自己猜的有理,又小心地问:“老爷是怕玉儿成亲后,日子过得不如意?”
说到点儿上了,贾赦觉得邢夫人的智商现在真是高度在线,不由吐槽道:“能好得了?那可是皇家,人人都有十万个心眼子。就玉儿那纯良的x_ing子,能斗得过她们?再说,在别人家再好,能比得上在自己家里自在?”
就知道你得这么说,邢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劝说的话:“老爷这话说的,都如老爷这么想,这人之大伦也不顾了不成。再说女大当嫁,玉儿嫁过去,明年不定就抱了外孙回来给老爷请安了。”
完了,智商又回去了。一想到十六岁,还是虚岁的林仙子就要绿荫成行子满枝,贾赦更加不淡定起来:“什么抱外孙?你想想玉儿刚多大,那还是个孩子。在咱们跟前自己还得撒娇,却给别人养孩子?”
可是,那真不是别人的孩子,那是她自己的孩子好不好?邢夫人叹了口气:“老爷可想过,你自己是如此想的,玉儿可也这么想?这些年我也冷眼看过,孩子是与我们亲近,也拿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可是,总是仿佛隔了一层一样,自己加了些小心在里头。”
贾赦刚想问是不是家里有人对黛玉两样心肠,可是想想平日相处,哪儿有一丝半点?只好再听邢夫人说:“那孩子是个心思细腻的。可正是这份心细腻,比别人就分外多想。我看她的意思,竟是怕这些凭空消失了一样。”
是了,贾赦觉得邢夫人此言不虚,他也知道原著里,林仙子就是不敢多行一步生怕被人笑了去的x_ing子,一味地求全。只怕真如邢夫人所说,她就是与这些人相处,也加了自己的小心。只是掩饰得好,自己又多在外头忙,才没有发现。
“再说孩子,老爷难道忘记了,当日刚说婚事的时候,说起第二个孩子能姓林,玉儿是个什么样子?”邢夫人再接再厉。
什么样子?先是不敢置信,再是双目生辉呗。想想当日的情形,贾赦才觉得,自己又想当然了。从后世的角度来看,黛玉明显年纪过小,不利于生育。可是从黛玉那方面,却是对自己能延续林家血脉,抱了极大的热忱。
“唉,”贾赦长叹一声:“养儿一百,常忧九十九。这次玉儿出嫁,怎么我这心里比迎春那时还难过。”
邢夫人就道:“怕是老爷心里想着,迎春有个什么事儿,或是受了欺侮,以咱们的家世,老爷能立时打进李府。可是玉儿去的是皇家,老爷却不能如此行事,分外惦记担心。”
不是这样的。贾赦自己心里清楚,在他心里,林仙子与迎春从来地位不同。林仙子那是他多少年的女神,他觉得自己穿越进了这本书中,首要任务就是解救仙子。可是迎春,是在日日相处中,觉得是个可人疼的,才上起心来。即上了心,就不免重视,重视了就要她过得好。如果说解救林仙子是他的义务,那么让迎春过得好,就是他的责任。
两都如何能相提并论?可是现在邢夫人就在面前,这话说出来却太过伤人。算了,还是从平郡王身上想办法吧,就是黛玉再心急,也得晚些要孩子。可不能他努力了这么久,最后让什么延续血脉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