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带头走了出去,不一会屋里就清静了。我夺下唯君手里的打火机,拉起沙发上的娘娘,拖着唯君把她们带到天井里,马修则冲进厨房关掉煤气打开所有的窗子,捂着鼻子跑到天井里大口喘气。娘娘的父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天井里,门外看热闹的邻人也都知趣地各自散去。
人总是看着坚强,那些隐忍啊,总会在积蓄到顶点的时候暴发出来。娘娘的母亲想要跟娘娘说点什么,却被娘娘的一翻话噎了回去。
“你们俩个也走吧,别在这说些恶心人的话逼我做出什么事来。”
她的父亲是有些怒气,可在我们面前也只是尴尬地站在原地,眼神里竟有些落寂和愧疚。我递烟给他,送他们到巷里,看着他们渐远的背影,我的心竟发堵的无力。
听岑歌一直一直没有停歇地讲述,到这里突然的停顿时,我的思绪也跟着断了点,侧过头看他,等着他继续回忆里的叙述。
夜可真静啊!那些弥漫于心底的追忆,迷茫,困顿在点亮的灯火里像一张渐铺开的网,在你意志薄弱、情绪低沉的时候一点点的收拢将你整个地束缚住,什么挣扎,什么撕扯,徒劳的苍白。谁能将你解脱出来啊?要么被蔓延的混沌困死,要么点燃起希望顿悟重生。
岑歌也转过头看着我,浅浅地淡淡地笑了一下,这会我们只是因为知道同样一个故事而变得默契起来,他点起一支烟递到我嘴边,就着他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吞进肚里,没有意外地被呛的一直咳嗽。此时,桎梏在他心里的枷锁渐被打开一个缺口,已经有了拿我逗趣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岑歌的回忆--有什么爱情不会逝去
有的故事只是有着一个简单圆满的结局,可有的故事却在中途生出多少枝枝蔓蔓,衍生出一段段或愁肠百转,或心上生花的情结来。
“那后来呢?”我们总是会习惯性地问故事的后来。
“后来?后来,巷子里安静了,宅里也安静了,角落里残留的冥纸在冬天午后的光里如折翅的蝴蝶,有风的时候微微地颤动着。娘娘大概是因为吹了冷风,那些愤怒哀伤渐渐平复,开始了思考。”
“进屋坐会吧,跟我说说绣展的事。”
我跟唯君虽然感觉有点诧异,但还是一一地给她细说了在那里发生的每个细节。娘娘只是沉浸于自己构织的情境,在半明半暗的光里露出疲惫的神色。
终于,娘娘只是用钱就打发了闹腾了多少天的事情,每个人都把自己说的冠冕堂皇起来。她的父母说些叫她以后常去看看她们的话。
娘娘说,“你们都走吧,以后我老死在这长巷里,也不会跟你们再有什么往来。”她坐在父母叔伯婶娘姨婆还有些她连见都没见过的亲戚朋友面前,那身影被这氛围渲染的有些苍凉。从始至终我们都是旁观者,我,马修,两个大男人竟想不出帮她的法子来,看着一出接一出的戏码上演。
落幕了,静默里,有血缘的,没血缘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有意的,无意的,都能在娘娘的心里留下一道伤口。
“有人非要说这就是命,有因有果的,囡,你信吗?”
“干嘛要问我?”
“除了你,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可问吗?”
“一点也不好笑!那你们后来有结婚吗?”
“没有,因为娘娘的奶奶去世。我们形婚的事也就搁浅了。”
她说,“岑歌,你别怪我,从一开始考虑形婚也都只为了奶奶,既然奶奶已经不在了,我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至于马修跟唯君是否决定继续这样走下去,我也不能给他们多少意见。”
我当然能理解娘娘的想法,只能说,我们在爱一个人的时候还顾忌着尘世的俗念呢!爱上与我们有着同样性别的人有什么错?也许开始并不觉得那是有什么错的。直到我们爱的连自己都没有勇气跟家人坦诚的时候,对以后在一起的生活有多憧憬,我们爱的就有多迟疑!
所有故事的结局都已经写好在那了,可我们还是倔犟地认为,只要我们爱的勇敢再勇敢一点,把爱情演绎的动人再动人一点,然而这样的爱情啊,最终只感动了我们自己。追寻一段看似美好缠绵的爱情,这只是一个让你愈回想愈痛的裹着美丽外衣的恶梦!
“你说的是聊斋吧?”
岑歌被我这话逗乐了,气氛变的不那么伤感。
“囡,你知道你是一个多好的倾听者吗?一个人只有在另一个充满倾听欲望的人面前,才会有诉说的冲动和激情。也许一开始是我在主导这个故事,可你总能发现与故事相关的细枝末节,然后引导我将它们串在一起,使得一切变的顺畅明了,多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倾诉了啊?”
“既然这样兴意盎然,再说说你跟马修吧。”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只轻轻地微微的,宽厚温暖的手掌,这个动作并没有包含多少意思,大概就是朋友间的亲昵。
我见过马修的父母,他们都是大学的老师,对马修,看不出有多严厉,也看不出有多亲近。这样家庭里长大的孩子,要么叛逆的要命,要么表面看着坚强内里却极度的喜欢依赖别人,这点在我跟马修一起生活的时候已经看出来了。
我跟马修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精明,谈吐有理有节,慎密周到,这跟他们的工作不无关系吧!
老师都是善于观察的,于是在饭桌上他们很自然的就观察起我们。也许在别父母那也只当我们是哥们兄弟罢了,可他的父母不一样,先是软软地平铺,问马修结婚的事情。
马修看看我什么也没说继续埋头吃饭,即使马修这样的没有礼貌,他们也不恼,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
“岑歌,你是马修的朋友,帮我们多劝劝他,就三十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的任性,是个男人就是要结婚生子的,怎么能说要跟个男人过一辈子的糊话来呢?岑歌,你说,要是你跟你父母说出这样的话,你的父母会怎么想?”
我万没想到他们突然就把问题抛给了我!也许他们已经知道我跟马修的关系,只是这样的心态超出了我的想象。
马修放下筷子,端坐好,一副准备开战的姿态。你们别再逼岑歌,我跟他就是你们想的那样,要在一起过日子的。我也万没想到马修会把这事说的这样直接,理所当然。如果我知道他以前跟他父母的战况,也就会觉得他说出的这些话有多平常了。
他父亲放下筷子,完全是听了一个笑话的表情,看看马修,转而盯着我看了仔细透彻。我无法应对他父亲的眼神,低下头,如坐针毡。
“我不觉得你旁边的这位跟你一起过日子的朋友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出来,以前你带人回来胡闹,我们由着你,以为你玩玩就收心了,现在看来是我们太过放任你了。带回来的是一个比一个像样点,但这也不代表我们就认可这样的事情!也别再跟我们说你这次是认真的话,我们已经听腻了。赶紧收心想想结婚的事情。他们这样说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用顾及我的感受了。如果不是因为爱着马修,我还能坐在那里听这些羞辱我的话,那才真是疯了!在他们的眼里,我也只不过是马修所有玩玩的男伴里的一个。按他父母的话来说,我们谈的是什么爱情,讲什么一起过日子,那简直就是玩儿寻刺激的借口。”
听了半天,我大概是明白我处在一个怎么样的状况里了,也许在我之前,马修已经多次向他父母宣战,可我看他父母的这个情形,马修屡战屡败的的境况也不难想象。马修骨子里对他父母的依赖就是他的软肋。
他们完全是一切都在掌控的心态,他们也总能找到马修的弱点,让他自己妥协,这样反而弄的马修抓狂。
作者有话要说:
☆、岑歌的回忆--我们走的步履维艰
马修的父母对待马修性取向这件事情,完全就是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他们肯定也努力的想要改变过,最终明白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只一味的强硬,或许会有就此失去儿子的可能,自己的儿,他们比谁都了解。虽然他们在心里承受上面做了一些妥协,但也绝不是就此放任。文化人的面子就是骨子里的髓,这些,我想马修也是明白的。正是因为他们相互了解了对方的底线和坚持,他们的关系才会这样的和谐,不远不近,不温不火。
他们在马修身上系了一根无形的绳子,瞅准了时机就将绳子往回收收,待到马修想反抗的时候,已经脱身无力,即使这样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们倾注在马修身上的关爱。谁会跟自己的父母有愁啊,况且他的父母从来没有强硬地干涉过他的感情,每次都是马修自己从挫败了的感情废墟里爬出来,然后他的父母张开双臂一次次的接纳包容安抚他。在父母而言,对自己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上能退让到这步田地,有哪个人还会有勇气绝然地再拿爱情至上,然后在父母的胸口狠狠的插上一刀呢?
在一段感情里,我们总会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我也不例外,谁都会自欺欺人,其实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些罢了。不管马修的父母在我面前将他过去的感情说成什么样,可我在乎的是,至少现在陪在马修身边的人是我就够了。
是我劝马修跟唯君结婚的,即使是形婚,于我,心里的愧疚感也会减少一些。我只是想在爱着马修的同时,能给他们对马修结婚生子的期望上有些弥补和交待。马修的父母是那么真诚地待我,与他们对马修的爱相比,我对马修的爱就是对他们感情上的一种掠夺,因为我自以为是地爱着马修,他们仅有的享受天伦之乐的希望可能会就此破灭。可我又心存侥幸地想,只要马修跟唯君像我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结婚,那我们便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在一起。
“囡,现在想想我的心里还挺黑暗的,有的打算表面上虽说是为了马修和他的父母考虑,可更多的还是为了我自己。”
“岑歌,我觉得你做的并没有什么错,人被逼到什么份上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换作是我,可能也会有这样的打算,既然选择了这样艰难的爱,还有什么比形婚更能两全的办法呢?也许爱情不是我们一生所有的追求,可它确是让我们拥有了不能忘的欢乐和哀愁。”
马修禁不住我的枕边游说,最终还是决定去问唯君的想法!
听岑歌说到枕边,我突然嘿嘿地坏笑起来,你说说的的方式那么特别,我想马修他很难不从啊!
“囡,你的思想不是一般的邪恶啊?”
“其实我只是想让你的回忆变得的轻松一点。既然你已经笑了,那现在快把你脑海中我刚才表现失常的部份抹去吧!”
岑歌看看我,眼神里也全是揶揄。“放心吧,你在我的心里还是最开始的模样,这点小插曲,也只让我看到了你的可爱而已。”
“那唯君有答应吗?”
“可能唯君也正困于家庭的压力,或者是一些别的关于她跟娘娘的闲言碎语,总之她答应的很轻松。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在还没有太多关于男人跟男人这方面认识的时候,两个男人住在一起,并不会太引起别人的注意;反倒是两个住在一起都未婚嫁的漂亮女人,那些传言就会变得香艳恶俗起来,即使是凭着自己的手艺生活,也难幸免谣言的中伤。”
丢开包袱谁都会觉得快乐欣喜,更何况还有以后大把安宁的生活等可以享受。
马修带唯君回去见他的父母,就像当初带我回去的情形一样,然而唯君带给他父母的是怎样的一种欢愉啊?!对唯君的各种满意,足以打消他们对马修突然转变的怀疑。
这样的婚姻,就是个大大的谎言,好听点的说就是善意的谎言,可无论怎么样的善意,终究还有个谎在里面扯呢!而我们就处在一个谎言的漩涡里,二个人,三个人,四个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不停地为各自的谎言自圆其说。不是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会当真的吗?那又是谁把谎言当了真?
马修跟唯君见过双方的父母以后,就已经决定准备结婚的事了,可我还是觉得有些意外,明明这就是我希望的结果,然而当他们即将把这结果变成事实的时候,我的心并不能平静。因为这种意外的感觉,人竟变得有些煎熬起来。我相信唯君与娘娘是真诚地相爱的,可我怀疑了我跟马修的爱情,是否还能像开始说的那样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这样的话跟你帅气多金的外表还真不匹配啊。”我只是想拿他说过的话回敬他之前对我的揶揄,没想却将他准备翻给我看的伤疤,呼拉一下全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