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枪。”梁峰大叫,潘振英却开不了枪,林希言早已躲在弯腰忍痛的梁峰背后,双手一伸抱住肩膀把他拽了个仰面朝天。
“损招管用,就是难看了点。你他妈还不出来,等着看我死?”林希言也大叫。
潘振英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和梁峰,试图寻找一个合适又刁钻的角度让子弹避开自己人钻进敌人的脑袋里去。梁峰即使不是那个叫人闻风丧胆的黑道杀手,军队也已教会他各种能够置人死地的绝招。然而林希言下作的一撞不足以致命却几乎要命,梁峰疼得站不直,潘振英的枪口以一种极不稳定的速度移动着,始终没有发出一颗子弹。他被从后方来的一击横切在后颈上,那里似乎安着一个开关,一下手刀他立刻瘫软下来,摔在湿漉漉的泥泞中。
梁峰和林希言扭打在一起,后者不是对手,很快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林希言挨了几下拳头,挣扎着朝梁峰背后看了一眼,韩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从潘振英手上捡起枪,笨手笨脚地检查子弹,也不知会不会用,最后像松了口气似的往后一坐,伸手挠挠肩膀上的伤口。
梁峰罔顾身后还有个拿着枪的对手,一心一意对付身下的林希言。
林希言憋足了气喊:“你死人啊,坐着看戏。”韩路这才反应过来,举起枪问:“我往哪打?”
“你等着,老子等会儿来收拾你。”林希言不知哪来的力气或巧合,一脚又蹬在梁峰要害上。看着梁峰魁梧的身躯像受伤的刺猬一样蜷成一团,韩路贱兮兮地笑:“林队,你这是什么招,看着怎么都像对付强奸犯的呀。”
林希言气喘吁吁地坐起来,赶上去又朝梁峰脑袋上踢了一脚,这才学着韩路的样子一屁股往后坐倒,拿手背擦脖子上的血。
韩路笑得停不下来,林希言越擦越用力,擦完捏着血糊糊的拳头朝韩路走去。韩路拿枪口对着他:“别,别过来。”
林希言撞在枪口上,一把捏住他的脸:“你是不是特别想看我死,我死了没人抓你坐牢,你就可以逍遥快活了。”
韩路也不挣扎,眨巴眼睛:“怎么能呢,我宁死也要让你活着为人民服务啊。”
“那你眼睁睁看着不帮忙。”
“我想帮。可我又不能真朝他开枪,我是小偷,只偷东西不杀人。”
林希言看了他半天,终于把手松开。韩路摸了摸两腮,林希言踢他一脚。“站起来。”
“嗯啊。”
韩路哼唧半天,动也不动。林希言也没力气再踢他,骂了句:“说不听,拿绳子把这两个活的捆起来,老子没力了。”
“嗯啊。”
林希言瞪他一眼,韩路往后一仰,死人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六十九章
“王八蛋,臭小子,韩路……”
林希言用他能用的最大力气摇着昏迷不醒的人,虽然那种力道如同微风抚草般虚弱。韩路像死了一样仰面躺着。林希言看看他,韩路的脸上有一道锈红色的污渍,血和泥水的混合物,但是找不到伤口。林希言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拉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口。近距离射击穿透了肩膀,伤口是两个深不可测的血洞,粘稠的血还在不断涌出来,林希言用衣服替他按住,很快又被染红。染红的不止那件原本就湿漉漉的衣服,还有湿漉漉的泥土。地面像一整块干燥渴饮的海绵,吸收着刚离开肉体的血,林希言把韩路的上半身托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
“你是不是要死了?”
韩路不动。
“你如果要死,我就不管你了,老子也累得要死,还得去找陈继和谢玲,找证据,报警,事情多着呢。”说完他似乎站起来要走,动了一下发现身上仅剩的一件的背心被拽住。
“你是不是又不想死?”林希言掰着韩路的手指头,韩路长了双艺术家的手,如果开锁也能算一门艺术,他在此领域中早已登峰造极。“不想死你就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还可以抢救一下。”
韩路嘴巴动了动,林希言低下头去听。
“……你真他妈没良心。”
林希言看着他,忽然伸手往下面一摸,板着脸说:“你是要死还是要射?怎么小毛贼都站起来了。”
“流……氓。”
“不想老子没良心耍流氓,你给我像小毛贼那么站起来啊。”
韩路动了一下,眉头立刻皱紧,迷迷糊糊地喊:“疼啊,疼死啦。”
林希言啪嗒一声把他扔在地上,瘸着腿去一旁解梁峰和潘振英的裤带,把两人捆了个结实。韩路还在那喊疼,不知道是真疼还是装的,喊了一会儿又没了声音,林希言瘸回来时发现他又晕死过去。
人死了是不是真的会变鬼,这个问题如果有答案,那一定是韩路渴求的。对于一个怕鬼的人来说,死亡的意义很复杂,包含了善恶得报,转世轮回和人们喜闻乐见的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昏迷前,韩路一直想,自己死了会到什么地方,是不是也会变成鬼到处吓得人尿裤子。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错,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躺在干燥的地板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伤口似乎也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他费力地抬头,终于发现这里是梁家郊外的别墅客厅。
对面楼梯的阴影下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潘振英,另一个是梁峰。两人待宰的猪一样被捆在一起,潘振英还在昏睡,韩路对自己重伤之下的一记手刀十分满意。梁峰发现他醒来时,十分警觉地看了他一眼,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在黑影中格外可怖。韩路被他看得打了个激灵,双方都互不说话,只是隔着阴沉沉的空气对望。然后梁峰挣扎了一下,韩路似乎能听到捆绑他的皮带发出一种快要断裂的声音。梁峰旁若无人地试图挣开束缚,很快带动着身旁的潘振英也醒了过来。
“不准动。”韩路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梁峰根本不听他,一个伤员没有任何威慑力。
“暧呀,林队!”不管韩路说什么梁峰都不打算信,但对林希言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还有几分忌惮,更何况他是此刻唯一有行动能力的人,再让他踢一脚,梁峰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落个终身残疾。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并没人进来,梁峰转头狠狠瞪了韩路一眼,韩路心虚地咳嗽着。“梁少爷,别挣啦。”他小心翼翼地说, “那个挣不开,我试过,得从下面把手套出来,你骨头不够软,做不来的。”
梁峰看他,换作几天前这样的目光确实能够吓退韩路,那时他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胡风,现在却是只拔了牙的老虎,只得虚张声势。韩路蹭着墙坐起来,伤口仍然很疼,但他以惊人的适应力习以为常。梁峰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