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林希言把石头尖子压在他太阳穴上,“别把她招来。”
第六十八章
尖锐的石头顶在胡风——或者应该说是梁峰的额头上。林希言坐在他身上,丝毫没有刚打了一场恶战的样子。
“你是谁呀?”他盯着梁峰的眼睛问。梁峰不回答也没有立刻反击。林希言老实不客气地把全身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手上的石头尖已经在他太阳穴上留了一道血口。
“当过兵吧?身手不错。”林希言捡起地上的手枪把石头换下来,子弹毕竟比石子管用,也更有威慑力。梁峰沉默不语,阴沟里翻船这种事遇到了只好自认倒霉,不说话不是不想,是不屑,直到林希言开始琢磨着把一手的泥巴都往他脸上抹时,梁峰终于按耐不住,目露凶光地瞪着他:“你真不像警察。”
“都这么说,可我就是啊。”林希言甩了他一脸泥,“倒是你,可不像梁家大公子。”
梁峰一愣,被韩路认出来他还没多少吃惊,毕竟韩路算半个混黑道的,能分辨出真假不难,林希言是个反扒队长,最惊心动魄不过是对付几个手持水果刀的小偷,居然也看破他的身份。梁峰的惊讶几乎快爬到脸上,幸好那道歪歪扭扭的刀疤和湿乎乎的淤泥挡住了表情,他嘴角抽搐似的往上一提,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哪里不像?”
林希言看看他:“听说梁公子生意做得大又会玩女人,还以为是个讨人喜欢的小白脸,没想到五大三粗挺爷们。这疤怎么弄的,跟真的一样。”他伸另一只手扯了扯梁峰的脸颊,梁峰冷笑:“就他妈是真的。”
“怎么弄的?”
“……”
林希言忽然一笑:“你现在小命在老子手上,问你话你不说,我脾气不好。”
“你敢杀了我?”
“我不敢,杀人呐,又不是杀鸡。不过你这次玩大了,走私行贿,买凶杀人,绑架撕票,我一身伤不是假的,手一抖开了枪是正当防卫,说不定立功有赏,回去风光。”
梁峰有恃无恐:“你抖一个试试。”
林希言手不抖,非但不抖而且像磐石一样纹丝不动。
“梁公子,问你一个事。”他挺认真地说,“爱你老婆吗?”
梁峰皱眉,对于这个问题有些意外茫然。林希言抬着下巴追问:“说啊,爱不爱。”梁峰回过神来:“关你屁事。”
“你老子是市委书记,做儿子的应该有教养,把屁放在嘴里也不嫌臭?你不爱你老婆,总爱金丽丽吧。”
梁峰这次吃惊比自己的身份被人叫破更甚,听到金丽丽这个名字时,立刻目不转睛地瞪着林希言。
“看我干什么?你相好的现在阴魂不散变成厉鬼,你就没想法?”
梁峰像被金丽丽这个名字吓住了,一声不吭地瞪着,似乎想用目光当子弹,把眼前的人射穿。
“你把她怎么了?”林希言有些不耐烦,“快想,我忙着,那边还有个要死不活的等我叫救护车……”话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林希言头也不转地骂回去:“咳屁啊,你是肩膀中枪,不是肺!”
那边立刻没了声音,倒是收放自如。林希言盯着梁峰不放:“让你说是救你,那女人怨气冲天,你不检讨一下平了她怨气她不会放过你。”
“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那你该死。”
“该不该死不是你定,也不是我定。”林希言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屁股底下凶神恶煞的梁家大公子坐死,慢悠悠地说,“我也不知道谁说谁该死,谁定谁的罪最合适。我抓过的扒手不少,死不悔改的更多,抓的时候费时费力,没等送进去就让人给放了。后边躺着的那个废物,自己是个臭贼,还怪我抓贼不积极,办事没效率。你说这世道讲不讲理。”
尽管嘴上胡说八道,林希言心里清楚,任何一个防不胜防的小闪失都可能被梁峰当做反败为胜的机会。他不敢动,体力不支不能让梁峰看出破绽,而且手中有枪又不能真的开枪,只好居高临下小人得志似的和他胡扯,这样看梁峰一直不动,倒像是给他面子,陪他玩一会儿。林希言盼着谁过来帮一把,刚才他心急火燎巴不得陈继和谢玲跑得越远越好,现在又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恨不能他们立刻回来。僵持不是件好事,特别是自己外强中干,进退两难的时候。
草丛里的咳嗽又响起来,林希言有些不胜其烦地哼了一声,继续拖延时间,并毫不气馁地用枪口戳了梁峰的脑袋一下:“你说,讲不讲理?”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讲理,你现在拿枪指着我,我跟你讲道理,道理是你定的,哪天我拿枪指着你,你就得跟我讲我的道理。”
林希言嘿然,似乎还挺欣赏这个理论,紧接着他的脖子僵硬了一下,一个冰凉的东西杵在他的后颈上。梁峰轻轻用手拨开对着自己的枪口,脸上的表情令人生厌,带着和刚才林希言一样的小人得志。
“你要讲理,我跟你讲。”他站起来,缴了林希言的枪扔给后面的黄雀,“猜你背后是谁?”
“你亲随。”
“哪个?”
“死剩下的那个。”
潘振英拿枪管朝他脑袋上磕了一下,声音冷得像冰块:“我弟弟死了。”
“我知道,我看见了。”林希言现在手上空着,又开始找自己的烟,但他已经没有打火机了。
“借个火。”
潘振英把梁峰扔过来的那支枪伸到前面,对准他的下巴,林希言无奈地把烟放下。
“怎么办?”潘振英问。
“杀了。”梁峰回答。
这句话和扣动扳机声几乎在同时,潘振英对梁峰的命令毫不犹豫。那一刻林希言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全身僵化,肌肉像铁块一样冷硬沉重,往下沉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去。那是一道缝隙,肉眼看不见,伸手摸不着,但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够感知——生与死的界限。林希言听到下巴那传来“卡嗒”一声,这恐怕是他一生听到的最动人的声音,枪里没有子弹。刚才这支枪制住了梁峰,而梁峰也没有反抗,他们都不知道枪里没子弹。潘振英愣了愣,梁峰已经在抡拳头,他一定可以一拳把人打得人事不知。林希言也一样快,人在死地求生时的反应总比平时快一些,他往下一缩,梁峰的拳头就扑了个空,潘振英另一只手上的枪还没瞄准,他好似抹了油一样从梁峰胯下钻出去,顺便把梁公子撞了个趔趄。梁峰惊怒交加,没想到堂堂一个警察会有如此不堪下作的行为,捂着自己的宝贝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