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并非不辨美丑的年纪,他自是知道这位同伴生得是祸害了些,但那人平日里意态潇洒,自不会平白引人绮念;然此时,其人眼若秋水,一举一动俱是天然的风流惑人。他无心顾及周围异样的目光,但看慕公子现学现卖,拈起酒杯柔情无限地偎了过来,不由想起了先前窥见的情景,此时耳边又听他一声低笑“如此可像了么?”
他顿时呛咳了起来,转头吩咐小二哥上茶。茶端了上来,喝了一口,重重放下,让换了凉茶。
一夜无话,清早起来,听说又有哪门哪派的青年弟子在城郊出了事,两人当即去城外转了一趟,却一无所获,只是道上见到的武林中人都有些惶惶不安。
再回到客栈,已是晌午,两人坐下用饭,慕公子随手翻开两个杯盏,放了一个在少侠跟前,少侠抬眼看他,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事,却见慕公子招呼伙计上酒菜,神态已与平常无异。
少侠见他不复那般模样,心中也定了下来,转念却是一愣,想着:他是何模样与我何干,莫不是还着了魔想瞧昨夜的神情,如此念念于心岂非奇怪……
一旁慕公子见他停盏不动,不觉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忽然搁下酒杯,说道出去走走,就木木地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几里之外的一片树林里,挂在树上半晌,默默想道如此这般,可就是断袖了不成?
直到暮色沉了下去,少侠方才慢吞吞地跳下树,往客栈走回去。
走到还有半里之外,忽然察觉有人在靠近,这时只听一声清啸,却是从客栈的另一个方向传来。
他知是慕公子示警,两人心意相通,于是站住了脚步,静等来人走出来。
暮色昏昏之中,脚步声由远而近,似踏着奇妙的韵律而来,有着独特的拍子暗合着神秘的乐曲。
若有若无的暗香传来,明明是倦鸟归巢、层林沉寂之际,一时间仿佛可闻鸟语花香,也可让人心头起了活色生香的绮念。
就此时,一位红衣女子,裙裾及地,纱巾覆面,姿态优美地一步步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位黑衣男子,但谁也不会把目光放到那男子身上,只想瞧瞧她面纱下的丽容是否和她的风姿一般的让人心醉。
然少侠却似什么也没有看到,并不曾多出一丝表情来。
那女子轻笑道:“公子好清俊的模样,只可惜实在太冷淡了些,就不知若能一展笑颜,是何等风华。”
她的声音并非比其他女子更娇美,偏偏每一个字每一声叹息都熨帖到了别人的骨子里。
少侠并不搭话,他知来人非寻常之辈,却也无动于衷。
那女子身后的黑衣人哼了一声,纵身上前,一刀劈出。他的刀仍在鞘中,未见其斩金断玉之利,然刀法简单朴拙,一击之威却有开碑之力。
少侠却未退,想是少年心性起了好胜之气,当下一旋身出掌击在了刀脊之上,两人同时一震,那人闷哼一声,还欲勉强提气再战,却被那女子飞身上前,拉起他于夜色中一齐遁去,也无人相阻。
少侠一招对毕,心头忽然升起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身似轻烟般地不见了,一种仿佛骨子里的直觉告诉他,慕公子对上的绝非等闲之辈。
在客栈后边空地找到慕公子时,他站在那儿,还是那个淡淡清风般笑容,看见他,弯起唇角又笑了下。少侠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飞掠过去,沉声问,“碰到什么人了?”
他眨了眨眼,不答,却俯身趴在他肩头,闷闷地笑出声来。
少侠身子略僵,有些不自在,刚想沉肩卸下那帖膏药,就听耳中细细的一缕声音传来,“是应从劭。”
少侠知道他是在用传音入密的上层心法,但声音却显出孱弱来,且在耳边呼出的气息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他受伤了,而且不轻。
少侠骇然,却并非因为这个名字,而是想不到这般人物现身此地却毫无所闻,而自己竟听由他一人应付。
回客栈的途中,慕公子一路懒懒挂在他身上,状甚暧昧亲昵,进客栈时也不免有酒客侧目,更有看清是他二人的,神色更是古怪,少侠目不斜视地一路引着慕公子进了房间。
到了榻前,慕公子径直倒了下去,他的独门心法不同一般,无需同普通门派一般的打坐姿势也可让体内真气自如流转。
少侠目不转睛地守在一旁,见他的脸色略略苍白,斜倚榻上,却有几分不曾见过的孱弱之态。
约过了半个时辰,榻上闭目养神的慕公子忽然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少侠也掠了出去。
慕公子疗伤中让自己的内息流转,如融于自然的生生不息,近前的一物一景,气流极细微的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而少侠的心神却牵在他的身上,故而慕公子虽重伤,反而更早地发现了敌踪,然其间相差也不过一霎。
房内安静了下来,慕公子凝神细辩,然伤后神虚,所及有限,几丈之外的动静已无力探到。
忽然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暗浮于一室。他虽已觉出,却屏息不及,于是微微一笑,神色自若道:“原来是你。”
只听见一缕柔媚的笑音,似在耳边响起那般的撩人,“不想少主还能记得妾身。”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美目流转间,不似堇色的放纵姿态,一颦一笑却更有一种入骨的媚态。
慕公子叹道:“申屠一为恶的传言四起时,我本就该想到是你了。”
那女子掩口轻笑道:“那老魔的尸身只怕都在北边化成灰了,倒是我成全了他,让他做了鬼却还平添了不少风流韵事。”
说话间莲步轻移,款款到了榻前,十指芊芊,温柔而多情地抚上了慕公子的脸颊,“一别多年,少主的这张脸仍可让妾身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