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公子微笑道:“晚晴如此姿态,言语纵是情意缠绵,听着也似‘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若是聪明就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那女子一愣,却又娇笑着伏倒在他身上,娇声道:“少主这般姿容,又是这般的知情识趣,叫妾身怎么舍得?”佳人在怀,一室的旖旎缱绻,恐要羡煞世人。然只有慕公子清楚,美人玉手却已瞬间点遍他周身大穴。
她笑吟吟地俯在他耳边细语,“妾身失仪,我们这就动身吧。”
等到少侠回转时,榻上已然空无一人。
第九章
室内犹余暗香浮动,原本伤重斜卧的人却已不见。他素来淡漠的眼中,忽有怒意在凝聚,原本的平静无波中掀起了轩然大浪。只身掠进了夜色之中,身法迅捷无比却又清灵美妙,若是此时恰巧有人恰巧瞧见了,定会惊赞必是出自名门大家。
红衣美妇看着昏迷在榻上的青年,不知怎么心中忽生起了莫名的不安。明明诸事顺利,一切都按他们所想进行,除了应从劭还未赶来,但若说这一带有能让他都吃亏的人物,也实难想象。
她的目光又在慕公子的脸上打了个转,把人劫走之时并未刻意抹去可供追踪的痕迹,想来他那同伴寻来也不过早一刻晚一刻的事,这原本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可是不知怎的,这个似乎在掌握之中的少主,还有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剑客,让她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动摇了她对于即将等来的结局的信心。
等手下跌摔进来时,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直觉了。她看着走进来那个冰雪般明利的少年,面沉如水,将俊秀的容颜笼罩在了阴沉之中。
她的目光落到了少年手中的长剑上,先前那次交手并未看到他出剑,然以她见识之广,也无法从他的招数步法上看出武学出自何家,他一路闯进来时,手下竟不及反应,而她也未能提前察觉,这等武学造诣实难想象。
也许是紧急关头,神识反而更加清明,她忽而灵光一现,一个从未思及的更是令她胆寒的念头跃了出来。
她舔了舔嘴角,泛起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问道:
“江南谢家?”
“谢十七。”
江南并非只有一家姓谢,却再无别的谢姓之人敢言剑。
江湖传言,若谢家的人手中有剑,无论你是谁,想要活命的能多远躲多远。
她的笑容已经发苦,虽然身姿依然优雅,挟着昏迷之人的手依然不曾放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脚下都有些发软,只能勉强而立,却犹想借手中之人做困兽之斗。
“谢公子的剑再利,就不怕误伤了友人?”
他忽然笑了笑。
她心底一颤。那天她在烟花之地第一次见到他,那个略有些局促、却一脸七情不动的少年,就像是从一场杏花雨中走来,清隽淡漠却也不觉寒意。
她本以为这张容颜上若是添了笑容,必是赏心悦目,却不想他这个笑容中几分与他年龄不符的优雅,几分说不出的讥诮,惊心动魄地如利刃一样刺入她胸中。
她此时明白自己做了蠢事,也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惊颤之下犹是提起全身真气相抗,忽然不知从来而来的剑气却已破了她的护体罡气。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还有他手中长剑已没入了她的胸口。
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谢家一脉单传的绝剑,二十年不曾现迹江湖。
只是绝妙的剑招,却依然是夺人性命的杀招。
少侠隐去了眼中的一丝迷惘,伸出手去扶住了从女子挟制中滑落的友人,他呼吸略有些急促,手却稳定而干燥。
探明了慕公子所中只是迷药,于伤势无碍,少侠伸出手掌,抵住了他的背心要穴,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慕公子身上迷药消退之时,人也睁眼醒转。少侠默默站起了身,只是脸色微白。慕公子醒来已觉体内真气流转不似之前艰涩,知是他损耗内力替自己疗过伤了。
少侠未说一句话,径直走了出去,慕公子从后跟上离开时,也没有出言多问。
抬眼看走在前面的友人,似乎有什么不同了。他只是沉默地行路,周身的气息却依然像一把出鞘的剑。
既已见血,永无回鞘之日。
一把稀世名剑的结局,是否只有被折断的一日,或者封埋湮没于无尽时光长河之中呢?
他上前了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他偏过了头,看了看他,眼中透出一点暖色,没有挣开,反手又握住了他的手。
他轻轻笑了,无妨,纵使他就是当世最利的一把剑,他也不会让他锋芒有损,伤痕累累。
总有他在他身旁。
回到客栈时,天光未亮,慕公子在榻上自行调息,谢少侠只是坐在一旁。等到晨曦初现时才离开了一趟,吩咐店小二打点梳洗和吃食。
到了晌午时分,客栈里酒客多了起来,一群江湖客七嘴八舌说起魔教的妖姬死于非命一事。
要说起这魔教,建教年月已不可考,原本也只是与中原正道不相往来,门下之人多有行事荒诞不经之举,因而被视为异类。
然十年之前,魔教掌教长老应从劭忽然发难,血洗了正道十几个门派,欠下血债累累,从此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当时少林武当在内的多家高手欲除此魔头,但仍被他连伤数人后不知所踪,魔教也似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但并未就此消亡。
其后一年,有红衣妖姬魅惑残害武林中青年俊才,被正道围捕之下逃往西域。近年又有独臂魔使行凶,手段残酷,杀人如麻。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要弄到人心惶惶,因此名门正派难免忧心忡忡,深以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