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坏了,我捡起地上的书,发狠地捏紧一角,扬起手。
“住手。”艾平达一巴掌扇在我的左脸颊上,他的语气永远都这么平淡,他冷漠的眼神里是痛,他对我失望了,没有想
到顾怜生是这样没有自制力的人,我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弱点,他在懊悔,为他提前预支的那点成本感到不值。
我没有冷静下来,但我知道给艾平达面子,这是解决事情的最好选择。他夺走我手里的书,置于茶几上,说道,“抱歉
,我们先走了。”
学生会的办公室在二十一层,一进屋,艾平达举起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劈头盖脸给我从头顶浇了下来,“你静下来没?
!”
钟秦站在屋子一角,垂着眼睛看我一动不动站在门口,他蹙紧眉头,咬着牙不开口。
“我问你呢!你静下来了吗!”
艾平达从来不这么粗鲁,他推了我一把,我偏着脑袋趔趄一步,站稳了,冷笑道,“嗯,静下来了。求您赶快找人帮我
把那帮渣滓杀了,剁成肉泥倒在厕所里,你——快去啊!我找上你了,你却一点用都没有!”
艾平达举起手,他看到我伸直了脖子,我的脸上是令人作呕的笑容,我突然这么渴望伤害,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彻底
冷静下来。
“顾怜生,道歉!”钟秦恢复正常了,他三大步迈到我跟前,捏住我的肩膀吼道,“快道歉!”
我拼命抑制着急速的喘气声,我死死抓着自己的脸颊,我恨不得沿着那条划伤撕开皮肉,让自己鲜血淋淋!我害怕自己
现在如此疯狂的想法,脑子快炸裂了,快炸裂了。
“钟秦,放开他。”艾平达的手垂到身边,晃了几下。他扶着墙,稳稳做了几个深呼吸,摘掉眼镜,他一直看着我,手
伸向上衣口袋,掏出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白色药瓶,递给钟秦,“给Aninod打电话,问问清楚。”
“……合作商呢?”
“查,查彻底,他说不清楚就把药送到美国总公司去检测。叫他做好心理准备,去吧。”
钟秦接过药瓶,犹豫了一下,错过身子开门离开了。我全身戒备敌视着艾平达,他走近一步,我后退一步,我背靠着墙
,疯了一样满脑都是血腥的画面,我一遍遍,不停歇地看到李和梅那破败的模样,她摧毁了我对母亲最后一次幻想。
“对不起。”艾平达只缓缓道了一句,然后张开双臂抱住我,将我死死按在他怀里,用力,再用力,把我捏碎了,挤烂
了,一点点腐败溃烂,一点点将心里的污血流出来,我全身僵直,抑制不了,我快频度颤抖抽搐,疼,那么疼。
艾平达抱着我有多长时间?一秒钟,十秒钟,十分钟,半个小时,我不知道,我完全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全身都坏了,
我像是被拆卸的玩偶,不知道该怎么动弹,怎么呼吸,怎么说话,突然闯入的钟秦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黯
淡灰败,他就站在原地,狠狠偏过头去,紧捏着药瓶,艾平达放开我时,才开口,“艾平达,Aninod说他们的药没有催
眠性。唯一的副作用是可能会导致视神经损伤。”
“……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再和他通电话。你陪怜生去医院。打电话叫张师傅来开车,你也一宿没睡。去吧。”
正是落雨时,校园里显得空旷而死寂。没有人,我机械地跟在钟秦身后,大脑中的某一部分剧烈疼痛,黑红色的火苗无
法浇灭,我竟然在这个时候想到了林轩,他那时发疯的模样不断闪现,狂躁,绝望,虚弱,病变,毁灭。
“顾怜生,拿出点勇气来。”钟秦回头拉起我的手,紧紧握着,我垂着头没有看他,“你这样只会让她更担心。”
“艾平达的药怎么了?那就是他昨晚没办法醒过来的原因?不是安眠药的安眠药?”
“嗯……问题大了,怜生。哎——”钟秦向前走了几步,声音飘缈不定,“要风云变色了。”
一股大风哗哗掀起锋利的雨刃,朝向那片湖水的道路淹没在尘潮中,回头望去,一大片黑色的云压在天边,狰狞的微笑
,一点点被撕裂。
第十五章
我初次见到张明华时,那锃光瓦亮的脑壳顶上的刺青令我印象深刻,黑色霸道的一句英文,连他本人也未必晓得是什么
意思。
Only me can crucify the sinners
一句令汉语无力的话。
张明华,男,35岁,五年前因盗窃罪入狱,身高175cm,体重 72kg,八月末刑满释放。
我盯着一寸照片上的男人,深地能看到他混沌的脑子里去。犯罪的人都有特定的心理相似点,如果可能,我一辈子也不
愿接触他们。
医院的走廊上,那个黑胡子茬警察回家换了一件干净的外套,但打皱的衬衣领子依旧油黄,他黑色的头发刺猬一样根根
树立。我老婆值夜班儿也忙,这是他给我的解释。
原先的刑侦大队队长赵国强,现在只是个被局里排挤的普通科员。我知道这之间的是非多么曲折,一个明明知晓正在发
生暴行的警察,却无可奈何选择对此视而不见。他一路跟踪我和艾平达到别墅园区,然后又跟着我和钟秦去童子巷,现
在,他将一份陌生的“内部资料”拿给我看。
我被卷入了某些事中,在不知不觉中深陷泥潭。一切源于阴魂不散的林轩,即便不见面,他也将我牢牢拴在了和他有关
的那一条线上。因为赵国强开口便是一句:林轩最近在什么地方?
“先生,医院里不准吸烟——”一个推着中风患者的年轻护士走过赵国强身边,十分厌恶地警告他把烟盒收起来,并且
在三步开外悄骂了一句:什么素质!
“啧,咱们下楼去说。”
我回头瞧了一下李和梅的病房,钟秦靠在那儿密切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走过去,说道,“我们一起去。”
“……他愿意我这个外人在场?”
“你是什么外人?”
“那我也应该不是内人吧!”
我伸手拽起他的前襟,一字一顿道,“你别说什么都随心所欲,你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钟秦倒吸一口气,赌气似地瞪着我。我们一行三人下楼去,我走了几步回头问钟秦,“你知道什么是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