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压根没有心思顾虑韩冰的心情,听别人说出自己最为难堪痛苦的往事,总是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因为我不想再与那样的女人发生关系。”
“……”看着这个男人波澜不惊的眼眸,我发自心底了然一笑,说道,“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前对你的看法错了。说到
人情味,你也许一丁点也没有吧。人们之所以憎恨痛苦就是因为情感太过丰沛的缘故,你是个可怜的人。”
韩冰这才摸摸下巴眯着眼睛开口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在为钟汝西先生工作,他给了我相同的评价。然后,钟秦是第
二个这么说的人。不过……”男人看到护士小姐又次推门而入,压低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语,“我倒是很喜欢
牛郎这份工作。
我对韩冰始终没有太过深刻的印象,后来他随水野英树回到日本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说他的消息,只是钟秦无意间和我讲
了一些他弟弟韩云的事情。几乎可以用惨死来形容,身体被剁得七零八落几乎成了肉酱,而且脊背上用钉子扎出了十字
架的图案。悬而未决的事件,现场找不到一丝犯罪痕迹,凶手相当专业。所幸事情没有发生在中国,在美国,这种变态
杀人事件只要不持续就几乎没有侦破的必要了,况且死去的又不是白人。只有少数一些人知道凶手就是韩冰,因为他弟
弟的死法和他的母亲一样。很多年之后,我总是心有感慨,当初是怎么和那样一个恐怖的家伙相处的呢,我胆子真大!
钟秦回来之前我睡了一觉,只觉得额头冰凉,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开了一条缝的窗外是黧黑的夜色,化不开的浓墨
略微散发着汗液般的咸气。钟秦有些疲惫,他眼中布满血丝,这已经是我拒绝和他交谈的第四天了。
“席敏给你熬的粥,吃点?”
见我不开口,钟秦无奈地塌着肩,默默坐了片刻,突然转身掀开被沿,抓住我的脚腕。略微有点惊诧,钟秦从口袋里摸
出那个曾经被人拿走的青锁,小心翼翼再次给我拴好。想起了去年夏天我们在老家那段日子,想起了他那时所说的——
怜生,天谴让我来背。心里竟酸涩得连呼吸都断了。
“我说过的吧,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解开这把锁。下次要小心,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我其实很希望它是贵金属金刚钻或者上好的玉料打造的。”
钟秦笑了,说道,“等我有钱以后就给你换最好最结实的。”
“会有那一天?”
“……你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
我坐起来,扭动了一下缠着纱布的脖子,说道,“你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事吗?”
“……知道。我知道薇彩会出事。”钟秦表情复杂,眉头也蹙成一团,“因为是她自己说的。是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会
被人轮奸,不过没有提到崔晓凉……”
我突然觉得一阵阵反胃,“是她……说的?”
“怜生,我不会对你说任何一句风凉话,虽然我只能看着你自食苦果。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又被放了?薇彩在作笔
录时,一直强调自己意识模糊不知道是谁强暴了自己。证据不足,她连自己身上的证据也洗得干干净净。”
说不出的震惊,任我思绪再狂乱也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相信薇彩是故意——怎么可能?!
“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怎么告诉你。那天我没有阻止的原因是看到崔晓凉来了,我以为给她一点时间能杀了薇彩。这是
我的真实想法。”正是因为钟秦显得过于自然平静,我才感到脊背冒凉气。他没有丝毫停顿,继续说了下去,“可惜杜
子滕也来了。不然肖薇彩不会活着。我不能亲手杀了她,因为隐蔽得再好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如果她不死,受折磨的就
是你。就算那一天你不去娱乐城,迟早也会遭遇这种事情。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她。”
心口闷疼,心脏抽搐,就像被无数藤蔓死死绑缚着,勒出血把骨头也一并扭成碎末,我头疼欲裂,左手捂着嘴,继而大
口呕吐起来。护士和医生很快赶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生这种情况。钟秦在慌乱的人群外面,深黑色的眼睛里装
满了颓丧和柔情,嘴角那一点枯败的苦笑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我挤着苦涩的眼泪,恍惚间耳畔一声话语轻抚而过,却重似千斤。
后悔了吗,顾怜生,你会先离开吗?
半个月后我基本可以出院了,可薇彩却还是时常陷入昏迷中。我看着憔悴的女人,脑子里盘旋着钟秦的那些话。我想向
薇彩问清楚,那种丧失人性的伤害,是薇彩自己策划给我看的?一直等到她从迷梦里睁开眼睛,短暂的清醒,也总是伴
随着茫然和呆滞,薇彩听完我说的话,竟是浅浅地笑了,就像她一直浮现的那种笑容,纯美干净。
“他的算计一直很多,不是么。”
“他在骗我吗。”
“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你,怜生。”薇彩眨着眼睛,鼻息微薄,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也许他从很早就开始骗你了,关于
我,关于他自己。”
我时常头疼,而且不敢吃东西,任何食物都会让我想起那天眼睛看到的一幕。赤裸裸的兽欲和邪念,丑陋的肉体和表情
,不停的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散。我在任何人面前都变得更加沉默,有时能呆愣着坐一天,偶尔钟秦到家了我也一点
反应也没有,只是在五月中旬的一天,他回来的时候左臂全都是鲜血,粘稠的液体一路从门前滴到厨房。
我跟过去,看到钟秦从冰箱里取出冰块裹在毛巾里压在胳膊弯里上,倚坐在墙角,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就像粉刷未干的
墙壁透露着死寂的灰。他斜了我一眼,无力低声地说,“快走,韩云来了。”
不等我说句话,门就被人踹开了。与韩冰长相极为相似的男人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面目狰狞
地步步靠近,塑料袋不断下滴黑红色的血。还有两三米的距离时,他突然扯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猛地将袋子扔来,腥
臭的血立刻飞溅在我衣服和脸上,数根断指滚了出来,撒了一地。
“那些家伙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我们都用枪。”说着男人从黑色的长袖里抖出一把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