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去,就看见一个脸蒙轻纱的少年跨过门槛向我们走来,他穿暗绛色团花对襟长褂,内着同色稍浅的交领,端的华丽。
我认得他,他就是武林盟主殷凤翔。
“什么药?”我不顾一切的大声问他,要不是为了扶住清霜,我一定冲上去揪起他的衣襟,我可不会怕他!
“让他不能离开我的药!“殷凤翔的声音一下子有些怨毒,虽然脸蒙轻纱,但我还是感到他火一样的目光正狠狠地盯住
我,我一下子有些呆住了。只看着他从我手中扯过半昏迷的清霜,拿出一颗药丸,温柔的塞进他的口中。
眼看他要带走清霜,我不禁大叫:“你——”他微微侧过脸来,声音又恢复了柔和平静:“他是我的护卫。”
于是,我眼睁睁的看他拥着清霜离开。
清冷的街道,远离繁华绚烂的闹市,我一个人傻傻的走着,头脑中一直是清霜咯血的样子。
脸上很干,非常干,我抬手抹了抹,我哭了,泪流满面的那种,大风一吹,所以脸上动一下就是扭曲的干。
我的心里全是懊恼与歉疚,我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是疯了,为了父母的仇,我什么都能做出来。
父母双双惨死于屋中的样子,我怎么也忘不了。昏暗的屋舍,父亲的胸膛被剖开,母亲俯在他的身上,美丽的眼眸中,
精神已经散去,但忧伤却沉甸甸的,怎么样都不能消失。
父亲母亲是世界上最叫人羡慕的一对爱侣,曾有许多人称赞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金童玉女,一对璧人。他们对
我说父母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这是小小的我最值得骄傲的事。而在我十三岁时,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在被卖入
妓院时,我就立下重誓,此生只为报仇而活着。
于是为了遵守誓言,我出卖了清霜。
我蹲下身来,忽然觉得很冷,我紧紧缩成一团,却越缩越冷。
脑海中忽然出现十三岁时在妓院时的一个场景。
一个小孩子,一个满脸是灰,笑嘻嘻的小孩子,他笑着对他爹说:“爹,我们回去。”
“别管我!”他爹好像喝醉了,一下子把他推到在地。我看不见他爹的样子,因为他爹坐在包间里,那个孩子站在包间
的门口,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只能看见那个小孩子。
“爹,娘在,她会怎么说?”小孩子依旧笑嘻嘻的,忽然啪的一声,小孩子摔倒在地,右手抚着肿了的右颊。他还在笑
,望着他父亲笑,直到他父亲在他面前重重的摔上包间的门。
“不要笑了,我知道你想哭的!”我忍无可忍,蹲下身,双手扶上那双瘦小的肩头。
小孩的脸上漆黑一团,右颊高高的肿起,一双眼睛却美得如同天上最亮的星星。
他不屑的看着我,然而眼睛却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及至渗出水来,他甩开我的手,想从我身边冲过去,但是我却不松
手,还用力将他扯入了怀中。
他的样子莫名的让我感到心疼。
他有些挣扎,但很快就反手拥住了我,尖尖的下巴抵住我的肩膀,泪水一滴滴的落在我的肩头。
痛快的流泪爽快的抽泣,当不用假装时,一切都会变得美好,哪怕是哭。
我轻轻的闭上眼睛,朦胧的就要睡去,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头,我立刻睁开眼睛,看见了商思梨绝美的面庞。
他的眼睛迅速的眨了眨,侧过头轻轻的站起来:“谭忆,你竟然在这里睡觉。”
“少宫主,你怎么来了?”我扶着墙壁站起来,望着一身白衣的商思梨。
“你,我今晚没人侍寝,”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们的少宫主竟然有些局促。
“少宫主,我还没找到。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反正你也来了。”我说。“我的条件你是知道的。”商思梨看向另一边
。
“是的,很高,找起来。要费一点劲。”我连连点头,疲倦的微笑,“二十左右,身体瘦长,瓜子小脸,白皙皮肤,媚
人凤目,还要棕色长发——”我忽然顿住了,商思梨正凝视着我,微微上扬的凤目里满是促狭的笑意。我猛然领悟了,
不由得怒火中烧,也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少主立刻大叫起来:“你个臭小子,这说的明明是我的样子,你耍我啊!”有想
起刚刚在妓院中鸨母看我的怪异目光,很可能是完全把我当成一个自恋狂了。
“我没有啊!”商思梨走到我面前,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目光中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情感,似乎像小鹤说的那样异常温
柔,却脆弱易碎。我有些痴了,但立刻反应过来,忙向后退了一步,坏坏的笑:“少宫主的本领又上一层哦!今天连我
都快上钩了。”
商思梨眼中那种异样的神采立刻消失了“行了,知道我厉害就行了。今天难得出来,就陪我去逛逛吧。”
“行,反正你出钱。”我嘟囔着,不觉已忘记了忧伤。
其实基本上每次我难过的时候,商思梨都会出现,每次他一出现我的难过总会烟消云散,但这是我很久以后才意识到的
。
第三章
我们才到青楼门口,冥灯就出现了,他一向呆板的脸上难得的有了悲伤的表情。
商思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望着欲言又止的冥灯,脸色苍白了:“怎么了?”
“少宫主,宫主,他的病又犯了。”冥灯单膝跪下,声音有些哽咽,“这次似乎很严重。”
商思梨看了我一眼,我看见他脸色惨白。他轻轻咬住嘴唇:“忆,我们赶紧回去。”
我是第一次走入宫主的寝宫。这是一座大而华美的宫殿,雪白的基调,水色的轻纱飘渺如梦,水晶的香鼎飘出淡淡的烟
雾,轻盈的盘旋萦绕,婀娜而芳香。雕刻精美的窗户大开着,有雪白的梨花花瓣飘进来,轻轻落在铺着柔软波斯长毛地
毯的地面上。室内的几案,墙角都放设有古瓶,供着许多带露梨花。
精致的大床藏在层层轻纱之后,我与冥灯单膝跪在轻纱外,商思梨则急急的拨开轻纱,去到他父亲的床边。
我抬起眼,透过层层轻纱,看见他呆呆的站在华丽的床边,不动也不说话。
“梨,梨……”宫主的声音有些哑,但依旧柔和好听。
“恩,父亲,我在……”商思梨轻轻在床边坐下,声音出奇的温柔。
“真的,你,真的,来了?”宫主的声音一反常态的充满了激动与欣喜,“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