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厚的年轻人更加不安了,他一只手揉着额头,却见旁边的杂物后面伸出一张皮包骨头似的小脸,眼眶里两只大眼睛正瞪着他,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哪知那张小脸又伸出一根鸡爪似的手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朝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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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习惯了听从别人的指示,回头看了一眼沉寂在悲伤中的母亲,就真得悄悄地跟着昭然出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昭然踩着栓马柱上勉强仰头可以看见年轻人的脸。
“我叫柱子。”柱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死掉的人是你姐姐?”昭然问道。
柱子难受地点了点头,昭然又问:“你替我办几件事,我帮你找杀你姐姐的凶手。”
“你,你能帮我们找到凶手?”柱子再傻,也知道面前这不过是个小孩。
“你姐姐最近偷偷买了根珠钗,还偷藏了一盒胭脂对吧?”
柱子张大了嘴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昭然又道:“你姐姐喜欢在你娘面前装乖巧,背地里却总是支使你干这干哪,还喜欢戳着你的脑袋喊“傻木头”。对吧?”
“是蠢木头。”
“无所谓!”昭然踮起脚尖用手戳着柱子的脑门,“她临死的那天,也这样戳着你的脑袋骂你了,对吗?”
“是,是的。”柱子结结巴巴地道。
“那天你姐姐让你去做一件事,但你没有办好,是什么事?”
柱子对他佩服地五体投地,连忙回答道:“姐姐让我去取她的绣花鞋。”
“绣花鞋?”
“姐姐说那双绣花鞋是贾家大府的小姐赏给她的,很贵重,上面有颗珠子掉了,所以她叫人去修的,让我去拿回来。”
“让你去哪里拿?”
柱子指着远处那条巷子道:“姐姐就让我在那条巷子口等,说会有人送来,但是后来因为没看见人,我就回去了。姐姐很生气,就自己出来了。”
“柱子。”巷子里柱子娘开口喊道。
“来了。”柱子看着昭然满目期盼地道,“你真得能替我姐姐捉到凶手?”
“当然真的,不过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昭然指了指巷子口道,“你去跟你娘说,有人雇你做短工。”
柱子“哦”了一声,他进去不多一会儿就出来了,微有些不安地道:“我娘说,一天十文钱不能少。”
“我给你一天二十文。”昭然大方道。
“我会还你的。”柱子愈加不安了,觉着昭然为他姐姐捉拿凶手,还要给他钱。
“把事情做好就够了。”
柱子难以为情地道:“可是我很笨。”
昭然笑嘻嘻地道:“你只要记得把我的话纹丝不动地执行就比很多人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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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先是拿出些银钱给柱子租了件新的绸缎衫,又让柱子去当铺将一颗珍珠当了五百两,柱子长得人高马大,只要不多说话,倒也轻易瞧不出来傻气。
而后昭然只留下了几锭银两,将其余的银两都换成了银票放到了柱子那里,跟他约好明日在老地方见面,这才大摇大摆地往书院回去。
果然书院出去看得紧,回来却无人留意。
昭然回到了九如的厢房,羊晚道长已走了,昭然在九如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来,他即将被整个异人遗族敌视的忧虑,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九如就是九如,他瞧着九如又想,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收拾他们的。
“你在瞧什么?”九如道,“作业呢,做完了没有?”
“做完了!”昭然跳上桌子,将自己的作业拉下来,呈给九如。
这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的杰作。
“先生……”昭然眼睛亮亮地看着九如,只盼从他的薄唇里也蹦出一句类似夸赞沈方寂的话。
“说得好!”,“这段写得还不错。”诸如此类。
九如看完了轻轻“嗯”了一声,昭然心想怎么又是“嗯”,九如开口道:“字太丑了。”
昭然有些气馁,九如将笔递给昭然道:“我来教你习写几个字。”
他说着便当着昭然的手腕,慢慢地书写道:“以风骨为体是唐代张怀瓘评之草书的秘决,但其实书法一撇一捺均见其性情,豁达者潇洒,恬淡者飘逸,练字练得乃是性情,这才是练字的真意。”
昭然靠着九如,脑袋晕陶陶,嘴里“嗯嗯”地道:“以后我一定多跟先生学练字。”但他的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他都要把字写得丑丑的,让九如三不五时地这样挡着他的手腕指导一番。
这才是真意!
“先生!”沈方寂在外面喊了一声。
九如松开了昭然的手道:“是阿显吗,进来吧。”
沈方寂一进来,就看见九如身边坐着的小骷髅满面不高兴地看着他,于是微弯了下腰道:“先生,我心中有一事不决,想过来问先生。”
昭然心中暗道,不决你就自决,?c-h-a??过来骚扰九如?
九如道:“无事,你说来听听。”
沈方寂的目光看向昭然,昭然一派天真地道:“阿显师兄有什么事不能对人而言吗?”
九如语带警告地道:“昭显,门外呆着。”
昭然只好满面不愿地踢脱踢脱要走出房间,沈方寂却道:“昭显师弟极为聪明,说不定也能给我一些建议。”
“那昭显你坐着,不要乱动。”九如然后才转头对沈方寂道,“你说来听听。”
昭然觉得九如的语调对他像对待小孩子,但对沈方寂却似乎万分看重,连忙将背挺得笔直,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
沈方寂这才开口道:“最近在观井巷发生的一起命案,当时……学生有听闻到动静,捕快那边也是我去报的案,如今学生心里不知是否要去衙门帮助调查此案。”
九如道:“你既然如此说,那必定是有所发现。”
沈方寂道:“那名女子年龄在十七至十八岁之间,名字叫隐娘,是孟府的下人,她死时头上戴有金钗,薄施胭脂。学生曾经在束修的时候探过她家,她幼年丧父,有个偏傻的弟弟,母亲体弱多病,家境贫寒。隐娘所有的工钱都上交给了家中,学生认为她因何获得购买金钗,脂粉的钱可能就是令她致命的缘故。”
“另外……”沈方寂道,“隐娘打扮一番才来这个巷子,而那个人却在这条并不算隐密的巷子里杀人,可见隐娘是有备而来,而这人却是仓促杀人,他们之间一定还存在着一件突发事件。”
昭然不禁睁大了眼睛,沈方寂抬头道:“学生认为隐娘既然是有备而去,那证明这个凶手是经常会出入那条巷子的人,也就是说会经常进出书店的人,因此学生怀疑这人……极有可能是名书生,甚至就是书院之人。”
九如微笑了一下道:“你过来是想问,假如你去衙门,会不会给我带来的麻烦。”
沈方寂微微欠了下身道:“学生此来即是想跟先生商量看有无万全之策,即能帮到受害枉死之人,又不会令书院名誉受损。”
九如微笑道:“你不是已经想好万全之策了。我会将这件事情提早告之孟院长。”
“那阿显就不打搅先生休息了。”沈方寂躬身告退。
他观察细致丝毫不亚于昭然,并且行事滴水不漏,先行查探,再依据各方的利益,想好了应对之策。
这人简直像是他的天敌,昭然的感到了背脊上有丝寒意,而且九如看上去对沈方寂也很满意。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昭然心道,他要做件令九如更刮目相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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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即是束修,昭然跟九如告了假便出门去了,走到门口便见沈方寂跟其他学生说说笑笑而来。
沈方寂笑着开口道:“昭显师弟,要一起去喝茶吗?今天是贾晨师弟生辰,他请我们喝茶。”
人家过生辰,要你请什么客,昭然牙酸地想道。
贾晨可以算是九如招的学生当中家境最好的一位了,父亲是一位商人,母?c-h-a??是名官户小姐,他人天资聪颖,相貌英俊,因此态度难免有些倨傲,他笑道:“是啊,小师弟,这茶楼的果子味道还不错,我管够,怎么样,去不去?”
昭然摊手道:“我很忙啊,这样吧,你们今天去吃,回头算我请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看着他的背影,贾晨失笑道:“你听听,咱们这位师弟是什么语气?!他自己都像个饿死鬼,还请我们的客?”
沈方寂瞧着昭然的背影道:“我总觉得昭显小师弟很有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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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已经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见到了昭然那张憨厚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走,先去客栈!”昭然道。
他这么说,柱子也不问为啥,就在后面跟着,昭然挑了间僻静的客栈开了间房,要了点卤菜将门关好,然后摸出了骨哨用力吹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