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随口道:“那原是他们应当的。”
胡三心想这老鬼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叹了口气:“老祖宗你这已经是有福之人,你可听说过容家庄没有?”
“容家庄,怎么了?”昭然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没,没什么。”胡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下意识地背紧了篓子。
昭然指着篓子问:“胡三哥你不砍柴禾了吗?篓子里装得是什么?”
胡三连忙道:“一些山货,就是一些山货!”
他话刚说完,昭然就见篓子上的盖子动了动,然后一颗洋葱头顶着盖子从里面钻了出来,昭然脱口道:“是你!”
他可没忘记这小男孩,正是他浇了闻之庚一泡尿。
胡三懵了:“老,老祖宗你认识他?”
“他不是容家庄的小孩吗?”
那洋葱头咧嘴“哇”地哭了起来。
那天是晚上,昭然没看清,现在是大白天洋葱头贴得又近,嘴巴咧得很大,他能看清洋葱头的嘴巴里只长了两颗牙,不是门牙,是两颗小虎牙,而且不是一般的尖跟长,还带着点向内弯的弧度。
昭然打了个机灵,这哪里是虎牙,分明是两颗蛇牙。
洋葱头哇哇哭着,从篓子里先是揪住了昭然的衣服,最后从篓子里干脆爬了出来,吊在了昭然的衣服上。
“这孩子是我捡来的,可不是偷的!”胡三辩道。
“行了,行了,你哪里捡到这个孩子?”昭然分明看清这小男孩应当是容家庄村长的儿子,这么贵重的孩子怎么会遗失了。
胡三瞧见这祖孙俩的亲密状,好似有些猜到昭然的来历,不禁深悔便宜的儿子不该捡,只得老老实实把怎么捡到小男孩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砍柴禾起得早,拂晓中乍然见草丛里有样东西在挪动,本来还以为是过冬的野兔,便提着砍柴刀悄悄往前挪了几步,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个小男孩。
容家庄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在当地可不是小事,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都说是他们得罪了京里的大官,所以连夜跑了。
小男孩的佩饰上刻了个字,胡三拓了叫村里识字的老先生看了,说是容字,胡三便大至猜得出来这洋葱头是容家庄逃难时候给拉下的。
胡三家里穷得叮当响,至今天没能娶上一房媳妇,就生起了捡个便宜儿子的念头,可是小男孩长了两只尖牙委实渗人,他便想背上洋葱头到容安镇寻个大夫给瞧瞧,或者找把趁手的工具给挫一挫,没曾想就碰上了昭然。
昭然想像了一下,大约是当时兵荒马乱,这小男孩不知道何时爬出了车子,而后就跟急着赶路的容家庄大人给错失了。
按他的意思,即然胡三喜欢,那就养着呗,可是洋葱头死扒着昭然的衣襟就是不放,昭然可没意思养条小蛇玩,只好反复道:“快上你胡爹那里去!”
可洋葱头就是不撒手,最后居然拿两颗小牙叼着昭然的衣服。
胡三结结巴巴地道:“这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娃到底是跟老祖宗亲!”
昭然差点脸都要变了色,这洋葱头的老祖宗天蟒将军可是长了一只蛇头,与他何干?!
他这下更卖力地要把洋葱头从身上扒下来。
洋葱头半夜里起来嘘嘘,往常他嘘嘘那可是件大事,爷爷瞧过,奶奶瞧,奶奶瞧过,爹娘瞧,每个人脸上都是笑眯眯的,可是那个晚上谁也没有理睬他,于是他决定吓他们一吓,就在路边的草丛里躲了起来。
谁知一躲就睡着了,然后爷爷奶奶爹娘就都统统不见了,他本来已经觉得受够了委屈,昭然一嫌弃,他哭得眼泪直飙,摇头晃脑,远远听上去生似昭然在虐娃。
昭然只得抱着他道:“罢了,罢了!”
胡三忐忑地看了一眼洋葱头,娃娃跟着僵尸虽然不好,但好在老僵尸是洋葱头的老祖宗,总不至于害了他去,再说了他有什么本事跟个道行这么深厚的老僵尸计较呢。
他心里想着叹了口气,这次是驾轻就熟,到了容安镇胡三就找了个收旧衣的摊子将昭然的那身镶金线戏袍给兑换了出去。
草摊自然瞧出这里头有蹊跷,一个砍柴夫哪里来的这身贵重的戏袍,可是这里头的赚头实在太大,也就睁一只?j-ian??一只眼。
胡三挺会办事,不但给昭然挑了身棉袍,还给洋葱头也弄了身小棉服,这才抱着大包小包到了跟昭然会面的地方。
昭然换上了衣服,拍了拍胡三的肩道:“两次让胡三哥帮忙,还没请你吃上一顿,走,我请你去吃佛子鱼!”
胡三听着悚然,心道这老僵尸竟然视镇魔塔于无物,莫非,莫非,这不是老僵尸,竟是传说中的尸解神仙不成。
五行山有异人坟的传说,每年来寻异人坟的江湖豪客不知几许,山里头不知多少人靠这个吃饭,比如最出名的向导村容家庄,所以山民都爱听涉怪志异的故事也爱传,自然胡三也喜好。
胡三心时想着,便稀里糊涂地跟着昭然进了饭店,坐在平生只见过门帘的大酒店包房中,瞧着眼前的美食,竟是云里雾里,吃到嘴中都不知道是何味,好在昭然也大方,自己一口没吃,却都给他打包带了回去。
临走了他又摸出几锭银子道:“胡三哥,我瞧你也不容易,这几锭银两便给你设个小摊做些小本生意吧。”
胡三浑浑噩噩地出了容安镇,将手里的银子细细地在嘴里嚼了个遍,这才确定不是石头变的,也不是蛤蟆变的,的的确确是银子,不禁热泪横流,跪地大呼:“老神仙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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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边的新坟前,一身白色法袍的九如站在那里,身后的一名佛子走上前来低声道:“佛子,我们该走了。”
九如抬手,掌风如刀,就从自己的长发上割下一缕,他弯腰将那缕长发埋在了昭然的坟前。
而此刻的昭然?c-h-a??客栈里啃了一大盆猪蹄,揽镜自照觉得有几分人模人样了,好似跟当初九如见面的时候也差不太多了,便扔掉了手里的爪子,安顿好了洋葱头,然后换过了当初的衣服,将落魔弓塞进了褡裢就朝着镇魔塔便走去。
塔前已经没有了锦衣卫,但他刚往里走了两步,有几个高壮的武僧便上前拦住了他,昭然兴高采烈地道:“我找你们佛子,叫九如的那个。我跟他可是老相识!”
第24章 洋葱头
武僧上下打量了一番昭然才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昭然有点着急地道:“我是来还东西给他的,这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武僧寸步不让:“将东西交出来,我自然会转交给佛子。”
昭然生气地道:“不行,佛子那么多,谁知道你会交给哪个?”
武僧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昭然,然后喝斥道:“哪里来的无知俗人,闪开。”
旁边一名武僧脾气较好,便解释道:“每年想见佛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快些回去吧。佛子哪里有许多人,整座国师塔便只有一名佛子。”
昭然突然觉得有些腿软,无力地用手比划了一下:“我明明见到那么多……”
“那些都是佛徒,快些走吧。”
昭然背着褡裢,又不死心地转过头来:“那你们佛徒里面有没有一个叫九如的?”
武僧摇头道:“没听说。”
“那你们佛子呢?”
那名脾气不好的武僧瞪了他一眼:“佛子的名讳是你问得吗?”
“出家人不讲究这个。”另一名武僧赶紧拦住他,转头道:“佛子还未受戒,因此没有法号,用得是他的俗家名,叫封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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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有些气闷正要折返身,却听有人开口道:“佛子已然走了吗?”。
正是王增的声音。
武僧连忙迎了上去:“驸马爷,佛子今日一大早就起身了。”
王增点了下头:“那我们立即起程,也许还能追上他的行程。”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昭然:“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佛子?”
昭然从褡裢里掏出几张符甩了甩:“有人卖了两张符,说是佛子画的,我就是想过来叫佛子鉴别一下,是不是他老人家画的。”
“混账!佛子怎么会画这种东西?!”武僧喝道。
即便连脾气较好的武僧也恼道:“我们是佛门,怎么会去画你这道家的符?”
昭然一脸哭丧的样子:“这可是我用所有家当置办的呀,天哪,这是要人命啊!”
他知道王增最讨厌那些面目腌臜之人,可是没想到王增居然没走,他嚎了几嗓子之后反而王增开口问:“你这几张符画了多少银两?”
“十几两银子吧。”昭然随口说道。
武僧冷笑道:“好个刁民,十几两银子连镇上的平民都未必拿得出来,你一山沟里的村民能拿得出来十几两银子。”
“谁家祖上没富过!”昭然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王增开口对旁边的护卫道:“去取二十两银子过来。”
护卫很快就拿来了四个小银锭,王增递给昭然道:“这两张符我买下了。”
武僧道:“驸马爷,这分明是个骗子。”
另一脾气较好的武僧却合什了一下:“阿弥陀佛,驸马爷有仁慈之心,上天必有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