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一落,只见从廊下突然冒出来几个黑衣的仆妇,手里拿着大扫把,也没什么表情,只见她们手起少帚落,立时飞石沙走,落了斐清尘一声的灰土。
斐清尘一直退到了照影壁已经是黑灰满面,他远远地弯腰拱手道:“晚辈谢姜老夫人赏。”
昭然心里“啧啧”了两声,然后扬声道:“赵兄你明天可要再来啊!”
斐清尘看了他一眼,眼神简直堪称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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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重新回到厅中,旁边那名少女抢白昭然:“你是不是傻呀,这人抢了你的未婚妻,你还叫他再来。”
老夫人又瞪了她一眼,然后转头问蜷缩在旁边椅中还在呼呼大睡的洋葱头:“这个是……”
“是我的侄子,他的身体有些不大好,我便带他来京城找个大夫瞧瞧。”昭然随便扯了个理由。
姜老夫人见洋葱头长得软绵绵的,跟个粉团儿似的,心下立时就软了几分,连忙吩咐仆佣将洋葱头先抱下去安置个舒服的铺榻。
然后她才转过头来为昭然介绍:“这是你表妹比俏。”又指着少妇道,“这是你舅母。”
“表妹,舅母。”昭然道。
老夫人看着姜比俏道:“还不叫表哥。”
姜比俏上下瞧了眼昭然,甚是瞧不上,呶着嘴不情不愿喊了句:“表哥!”
姜夫人像似知道女儿的脾性,便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有礼物要寄给你表哥吗,现在他人来了,你还不快点去拿。”
姜比俏皱着秀眉不解:“我何时说过?”
昭然心里想笑,这姜比俏长得是漂亮,可惜不长脑子。
姜夫人白暂的脸上也不禁飘过一丝红晕,掐了把姜比俏的胳膊沉声道:“还不快去。”
姜比俏见母亲恼了,只好出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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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出门,便想到要去爷爷那里告状,平日里爷爷对她百依百顺,只要她此刻前去哭诉一番,保管爷爷还没见到那乡下小子就对他的印象坏了。
姜比俏人其实不笨,只是不大爱动脑子,昭然一出现,她便敏感地觉出此人将是她往后在家中地位的重大威胁,因此便想将这威胁掐死在萌芽之中。
她一蹦一跳轻车熟路地朝着姜老太爷的书房而去,刚一走到书房的院中,便听见爷爷万分诧异地提高了声音道:“你说比俏?”
姜比俏几乎是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只听有个陌生的男人嗓音回道:“驸马爷也不知道是何时见到了比俏,竟是对她一往情深,我知道此事对你们府上千难万难,可是眼前联姻倒不失为摆脱困境的好方法。况且我令人探过了公主的口风,她多年没有子嗣,倒也愿意让驸马爷再纳一房良妾,只要到时能过继一房子嗣给她即可。”
姜比俏听了简直是晴天霹雳,姜府阖府上下只有她这么一个孙辈,因此虽然是女孩,可也几乎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即便是最严厉的姜老夫人也是只要一想到失去的女儿,自然会对她有求必应。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家里拿去联姻,更不用说还是去当妾,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快点去找自己的祖母跟?c-h-a??,因此也就没听到姜老太爷后面的那句:“姜家再难,也断没有拿自己孙女做垫脚石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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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比俏一路洒泪飞奔回前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派气氛融融的合家欢场景,姜老夫人一边让昭然捏着肩一边笑道:“这孩子乍一看是不大像兰儿,可是只要细细地瞧,那神情简直跟兰儿一模一样,想要错认都错不了。”
姜夫人含笑听着,转头见女儿满面是泪,不禁脱口问:“比俏,你怎么了?”
姜老夫人也吃惊地道:“比俏,你哭什么?”
姜比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满堂的人道:“祖母,娘,爷爷要把我嫁给驸马爷做妾。”
昭然一下子就失手捏到了别处,姜老夫人“哦哟”了一下,但也没空理会,连忙追问道:“哪个驸马?”
“不知道,只知道那个公主一直没有孩子,还说要我将来生了小孩归她!娘,我不要给那个驸马爷当妾!”姜比俏一头扎进姜夫人的怀里。
姜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地道:“这老混蛋真是越老越糊涂,当年我就跟他说了,不要把兰儿嫁给那个傻犊子,他非说一诺千金,他把自己的唾沫看得比自己的女儿还重要。他真要将比俏再这般胡乱地嫁出去,我就跟他拼了!”
昭然只好佯装没听见姜老夫人对自己老子一连串的嫌弃之言,姜老夫人起身就气呼呼的走出了大厅,显然是找姜老太爷算账去了。
昭然有心想跟过去瞧瞧,姜比俏在姜夫人的怀里动了动,好似也有些意动,姜夫人却开口道:“都坐下喝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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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夫人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再次出现,并且面色有些不大好,看样子是事情并非那么容易解决。
吃过晚饭,姜老太爷把昭然叫进了书房,过问了一下容家庄的近况,闭目沉思了一番才道:“倘若前几年你回到京城,外祖父还能为你谋一番前程,可是如今回来了,只怕是反而要连累你了。罢了,你即然来了,只怕锦衣卫那里也知道了,你便先安顿下来吧。”
昭然明显可以感觉出姜府正有事发生,而姜老太爷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出了书房,自然有奴仆过来领他回房,虽然院子里虽是匆忙收拾得,但屋子里换了新被褥,添置了碳火炉,很是暖和。
洋葱头已经醒了,正窝在床上生气,一看见昭然就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伺候他的婢子连忙道:“小人喂他吃东西,他不吃。”
昭然摆了摆手,让她下去,姜府还没有给他配置仆佣,因此打发走了那个女婢,房里便只剩下了他与洋葱头。
桌面上放了一整只烧鸡,这是姜府按他的吩咐准备的,昭然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说服姜老太夫人让人去准备一只烧鸡,而不是去找个奶妈过来。
他用撕了点鸡肉给洋葱头,洋葱头愉快地吃了,边吃边说着他唯一会的字:“臭!”
这大概是间接说明他为什么不吃婢子递上来的吃食。
昭然不禁牙疼这小子还挑人伺候。
好在洋葱头吃完就睡,昭然也乐得清静,刚想解衣躺下休息一会儿,就听见了房门外传来了“噼啵”之声。
他走过去将门一拉,门外一个小厮看见他敞开着衣衫连忙掩住脸道:“你快把衣服穿上!”
声音清脆娇嫩,正是姜比俏的声音。
昭然也不合衣,只道:“你找我什么事?”
姜比俏一回头,见昭然的衣服还敞开着,又捂住了脸恼道:“你太无耻了,还不把衣服穿上。”
昭然回道:“你晚上跑到我的窗下偷窥,还嫌我衣服穿得少,我连中衣都还没脱呢?!”
姜比俏张开指缝,见昭然果然只是解了外衫,便放下手仰起脖子道:“看在你初来京城的份上,我带你出去逛逛。”
“不去!”昭然说着就抬手关门。
姜比俏急了,连忙用手挡住了道:“我要你陪着我出一趟门。”
昭然道:“你连半个仆佣都找不着,可见陪你出门这不是趟美差,我初来乍到为什么要陪你去倒霉!”
姜比俏眼眸都红了嚷道:“我就知道你们都想着把我推进火坑里好换你们的太平日子!”
昭然瞧着她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的泪珠叹了口气:“你想去哪里?”
姜比俏收了泪道:“我听门房说,爷爷将那个常公子送到门口的时候,那个什么常山公子告诉他,他今晚跟驸马爷约了个地方见面,我要你陪我去那里见驸马!”
第29章 见风山庄
昭然不禁头疼,叹气道:“外祖母既然应承了不会轻易将你许配出去,你就不要节外生枝,况且你是个女孩子,私自跑出去见外男,也不妥当吧。”
姜比俏凶恶地道:“坏了清誉我也不给人当妾!要么你带我去跟那个驸马爷说清楚,要么我这就回转房里上吊去,我死了可就是你害的!”
这实在不讲理,但昭然却莫名地心虚,他不敢肯定王增突然兴致所来想要纳姜府的女子为妾会不会跟自己留下的那张条子有关。
他瞧不惯姜兰意一面以堂堂君子自居,一面却又对为他赴死的女子虚情假意,他即借了如娘的皮,当要替如娘出气。
王增虽只是个驸马爷,但他出身武侯府,又是皇亲国戚,想要找姜兰意的麻烦必定是找得到机会的,昭然很乐意看见姜兰意焦头烂额。
不过眼下这个麻烦好似姜兰意还没感受到,却落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这个……”昭然叹气挠了挠眉毛。
姜比俏却是等不得,拽了昭然的衣襟就往外走,他们从偏门出去,姜府座落在井儿胡同,原本是条死胡同,姜府又靠着里面面,因此偏门外极是僻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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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出了门,见门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姜比俏驾轻就熟拉开车门就上了车,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偷溜出去了。
姜比俏一坐上车,顺手便将门帘子给放下了,昭然不禁道:“你让我坐哪?”
“难道你还让我给你驾车!”姜比俏在车里回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