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是没能重合,到底还是错开了那百多年。
可这点不完美,在终于可以窥见弥补遗憾的诱惑面前,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老师离余的距离……”
仿佛几步就能抵达。
奥兹曼迪亚斯已在不知不觉间朝着海的深处迈出了脚步。
他踩进了水中。
临岸的海水不深,连脚都不能没过。然而,只要毫无犹豫地一直向前……
在急切的驱使下,奥兹曼迪亚斯本应是不会被任何人阻挡,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此时的他满心都是好不容易才褪下去些许、却又在这一刻被强行扯出的执念。
如果,真的在猝然间停下脚步,大概就只有那一个可能——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跟法老王不久前狼狈落地的景象相差无几——不,不能这么说——总之,就是又有一个被拆开随机投掷的倒霉蛋恰好落到这儿来了。
“……”
奥兹曼迪亚斯顿住足,却不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巨响所惊吓,而更像是,拜这声响所赐,在他心间涌起的炽热仿佛被提醒了一般,热度就在同一时间冷却。
换个说法:
他的受到情绪影响的思绪被强行拉了回来,终于恢复了理智,冷静了。
在此刻从天而降的倒霉蛋,恰好是下定决心要成为御主最坚固的盾牌的亚从者少女,玛修·基列莱特。
她的运气也这么不好,竟跟法老王一起被直接丢到这儿来了。
“唔……咳、咳咳咳……”
亚从者的体质果然还是不如真正的英灵,玛修在沙坑里足足晕了好一会儿,才颇为勉强地从坑洞里爬出来。
爬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藤丸立香:“前……前辈?前辈,你在这里吗?”
她还不知道亲爱的前辈这时候还在艰辛地跟亡灵们搏斗,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的不是前辈,而是一道巍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表情很奇怪的高贵身影。
玛修:“……”
玛修:“法、法老王阁下!等等,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唔,目前为止是这样。”
表情很奇怪的法老王微微颔首,话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倨傲。
玛修呆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跟法老王不熟,一共加起来都没说过十句话,冷不防变成他们俩独处,非常容易尴尬,这是很明显的事实。
跟活泼得多的藤丸立香不一样,受从小到大的经历影响,亚从者少女十分内向,不是很了解人情世故,更不擅长跟如奥兹曼迪亚斯这般x_ing格的王打交道。
所以,即使发现抱着手冷眼俯视她的法老王好好的岸上不站,非要站在水里把鞋和裤脚打s-hi,而且披风和褐色短发上还有不少沙子没有拂去,唯有那根呆毛还傲然挺立……
玛修呆了呆,没敢出于好心地提醒他。
她的危机感还是挺强烈的。
不过,另一边。
玛修呆完了,心头浮起的便是慌。
虽是已经在好几个特异点战斗过,但像现在这样,一开始就与御主分开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
玛修自己可能没发现,她对藤丸立香的依赖太重了,似乎从被前辈握住手拯救的那一刻,她畏惧战斗却还要坚强战斗的原因,就成了保护前辈。
前辈忽然不在身边,就让她极度担忧,极度紧张,一时不受控制地慌了神。
——还是太不成熟了。
法老王注意到玛修的表现,在心中给出了一个并不满意的评价。
就算是“臣子”,还是如此青涩、连王的最低标准都不能达到的“臣子”,若非好运,肯定是不可能得到王的指点的。
然而,就算这个少女好运吧。
纵使只是间接,无意,巧合,她的到来先给了他至关重要的点醒,慷慨而公平的王自然要还掉这个人情。
“慌什么,要想做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你的心无论何时都不能先乱。”
“……是!法老王!”
法老王不愧是法老王,自身就是太阳的他,应该是这么多人里跟埃迪最像的那一个。至少在他人低落之时用自己的光辉和自信给人以激励,这个感觉是相似的。
玛修毫无疑问地被激励到了。
“对不起,我太担心前辈……您说得对,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应该先解决挡在最前面的困境,找到前辈他们,然后,还有Lancer先生那里,他还等着我们……”
“是啊,老师还等着余。”
法老王本就低沉的嗓音不知怎么显得更低。
——哗……哗啦……
冰凉的海水到了近前,还冲刷着他的双脚。
从远方层层倾轧而来的浪花夹带着白沫,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上面,那些白边儿就成了金黄颜色的雪。放眼望去,海洋隔绝了埃及和以色列,也将对不少人而言无比重要的存在埋在了自己的怀抱的最深处。
奥兹曼迪亚斯站在自己曾经的国土之上,遥望的应当是更为遥远的对岸,而不是看似距离极近,却仍旧不可触及的海水深处。
——还是,不可执着于“过去”。
这是清醒过来了的法老王对自己的告诫。
是,深藏于海底的是他的老师,他一遭错过就真的没能再见的爱人。
如果只是隔着还要百年才能融化的坚冰,只是静静地看“他”,很容易。
奥兹曼迪亚斯却担心自己按捺不住,迫切地想要让“他”就在此时醒来。
但他——绝对,不能这么做。
这个老师是“过去”的“过去”,即使在这已然扭曲的特异点内,他也绝不能改变。他一变,特异点的“埃利克”会受到影响,迦勒底的埃迪自然也会。
大概真正的敌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把这个沉睡的埃迪安心地放在这里。无论是哪边,谁都不能动。
因此,奥兹曼迪亚斯不能再让本就足够麻烦的现状变得更加曲折。
比起让心头永久的伤痛稍稍减缓,他真正想要的更多,简直可称贪心。
奥兹曼迪亚斯要的不是老师的“过去”,而是老师的“现在”。
而“未来”,他也想要得到。
所以——
“明白了就做好启程的准备吧,盾之少女!”
面朝向被太阳的光辉尽数涵盖的无边大海,从嘴角勾出势在必得的笑容的褐发男人的金眸中,迸发出的是一如太阳般的刺目光芒。
放声大笑的法老王张开双臂,披风同样在身后肆意地张扬,手中的长杖一端直指天际。
太阳船在天空正中显现,无比壮阔,几乎要遮蔽天日,用自身的光辉取代正当明亮的太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限于此时,余赐予你登上暗夜太阳船,与余暂时同行的荣幸,对余的恩惠心怀感激吧!”
“非常感谢您,法老王!”
真是热血沸腾啊。
同样是在红海的边缘,奥兹曼迪亚斯却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在岸上徘徊等待,对足以吞噬一切的大海无能为力的年轻法老了。
他乘坐太阳船,度过看似浩瀚无边的大海,以最快的速度驶向海的彼岸。
为了,不让自己再吃到第三次惨烈到心痛如刀割的教训。
……
此行一去,注定将会面临无比艰辛。
法老王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坐上太阳船中属于自己的王座,决定在穿越大海的过程中稍作休息。
拘谨的亚从者少女到了船上后,就乖巧地躲到了一边,不会贸然打扰他。
所以,奥兹曼迪亚斯安然闭眼,正要养精蓄锐。
“哐!”
奥兹曼迪亚斯:“?!”
暗夜太阳船外围的防护罩颤了一下,就像突然来了一只找死的不长眼的傻鸟,闷着头故意急速往罩子上撞,撞了一下,没撞得破,反而要在下一秒被弹飞——
突然反应过来了的奥兹曼迪亚斯:“……”
还真是一只傻鸟——不行,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他不行!因为这傻兮兮的鸟是他送的!
在傻鸟真被砰地弹飞出去之前,法老王暂时解开防御,单手托着头,皱着眉,似是颇为无奈地把鸟放了进来。
“啪嗒!”
这又是什么东西直挺挺砸到船板上的声响。
然而,砸上来的却不止险些累成一只死鹰的卢卡斯,还有卢卡斯拼了鹰命死抓着不放的一团“重物”。
“…………”
高出他人一截的王座上,法老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俯视下来的目光中除了冷漠,还增添了一抹……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