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月国的国徽是一条狗对着月亮在吠，而且是腊肠狗。
国徽的设计者据说是一个中国的军人，被月国人诟病为毫无审美观念。但是因为长久传统，也没有人说要换国徽。
月国是远离大陆的一个群岛，居民成分混杂，大部分不是自然人。那里承认所有达到智力水平的生物或者物体为人类，享有相同的权利。居民存有信仰，相信他们所谓的神拯救了他们。
现在世界各国的电子生物，转基因生物，机械生物，都希望赚够了钱，移民到月国去——穷是穷了点，但是那里没有歧视。
某天，一艘中国的客机降落到月国的民用机场。
入关的时候，有些例行的检查。
有一队七八个人，在整理他们的托运过来的摄影器材。为首的那人对检查的女士说明：“我们是中国春天电视台，记录片摄制组的。想来月国拍一部记录片。”
证件符合，东西也没有问题，海关的女士很礼貌地将护照还给他，壁虎一样的双手，握着证件。
那人尽量在掩饰自己的不舒适，微笑着拿回护照。也只有月国，会让一个转基因人的后代在这样的场合工作。他们难道不觉得丑陋的外貌有损国家形象么？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的记录片是关于什么的么？”海关小姐问，细小的眼睛周围全是碎碎的鳞片，有些好奇的眼神。
“关于，贵国的第一位总统。”对方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了。
“您指吴哲么？”海关小姐问。因为月国混乱的历史，他们有第一任首领，第一任国王，第一任教皇，但是没有总统的称谓。
其他各国，第一个承认的月国领导者是一位叫吴哲的自然人，但是在月国，他被称为第二任首领。
“是的，我们想挖掘他的情感历程。”那人是记录片的导演。
海关小姐有些迷惑，但还是微笑了一下，说：“很有趣的角度，希望能看到您的作品。祝您在月国过得愉快。”
她已经在在向下一队的旅行者微笑致意。
摄制组的一个小伙子突然用福建话和旁人谈笑，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好好拍拍那个◎＃％￥＃的同 x_ing 恋。”
导演怔住了，忍着怒意拼命对那个小伙子使眼色。海关小姐和其他的月国人把脸转过来。
方言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人老母，对方还听而不见。
但是，月国还没有外交的时候，所有的进口物资全靠走私。他们的第一批，也就是现在最大的供货商，正是悍不畏死的福建人。福建话，根本就是月国的第一外语。
摄制组的人被带到了海关警察的办公室，录了口供后，他们被判处一定数额的罚款，理由是“歧视TXL”。
虽然是个意外，但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为他们录口供的警察是个年轻的人类，或者看起来像个人类。他开完罚款收据后，递给导演，说：“你们怎么会觉得吴哲是TXL呢？他一辈子就一个人在过啊。”
导演唯唯，然后问以后，是否要将拍摄的资料给警察过目。
警察摇头：“您的手续合法，我们无权干涉。”
摄制组开始寻访吴哲的墓。
墓地只是一片树林，每棵树上面镶嵌着死者的玻璃雕像，供人怀念。
这里没用下葬之说，月国人有很完善的物质回收装置，是以前从月球生物圈带来的。所谓葬礼是将死者送进回收仪，分解成为水、有机物、矿物质，进入系统循环。如果是机械人，会被回炉重造。
他们觉得这样挺好，死者重新进入了生者的世界。
看林人带着摄制组到了那棵树前面。
一棵香樟，高大挺拔，居中对穿而过的一个洞，嵌着一块厚厚的玻璃砖，镂空透光。它的折光率和空气一样，所以看不出玻璃，树仿佛中间空了，漂浮着一个彩色的塑像。
树林的斑驳光影下，吴哲穿着一件蓝色的制服，微笑。年轻英俊，闪闪发光。
“这是，中国的旧式海军制服啊。”摄影师有些惊讶。
关于吴哲，又有一段演义小说一样的历史纪录。
月国还在筹划迁移的时候，第一任首领罗密欧突然失踪了，第二任首领吴哲被群众误认为罗密欧。是他带领月球的人移民到这里，宣布建国，停止战争，呼吁各个大洲的月球游击队回来。
他做得很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发现他是一个自然人。
“这算扮家家酒么？”很久很久以前，袁朗这样问吴哲。那时候，吴哲在穿防护服，戴帽子。
“吴哲！”袁朗再叫了一声。
吴哲打开帽子上的面罩。两人默然地对视了一下，吴哲说：“帮我调开那些防卫可以么？”
“你回来么？”袁朗问他。
吴哲摇头：“不知道。”
他们的头顶，天呈五色，巨大的电磁反应让整个电离层扰动不安，高能粒子撞击出的光亮，焰火一样升腾陨落，形色各异，有如末日狂欢般诡异妖艳。
整个地球的电磁设备都告瘫痪，摩尔斯的朋友终于发怒了。
“我能找到罗密欧，让我试试看，他一定是把摩尔斯带在身边。”吴哲说。
月球军的飞机仍在飞行，袁朗的“指挥失当”，已经让很多的月球人逃出危险范围。
杨绍捷迟迟不能诱出罗密欧，地球军高层已经开始怀疑杨绍捷的投诚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把他们统统打下来，那些贼偷了我国的冶金工厂。”欧共体的将军在怒吼。月球的卫星照片显示，欧洲联合工业公司在月球的工厂被搬了个空。他们即使收回月球也损失惨重。
铁路喝茶，说：“镇定一点，中国的石化厂也没了。现在的状态，不要说打他们，导弹自己不爆炸就很好了。”
摩尔斯的朋友现在似乎受到月球上三枚核弹的启发，明白了那些武器的重要x_ing。世界各地的发s_h_è 井周围，都开始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强电磁扰动。
井里的人发现所有的金属器物嗡嗡作响，乒乓乱撞。
杨绍捷坐在外面的审讯室，按照固定频率在向罗密欧呼叫。信号很差，联系的可能已经近乎于零。总有人在室外叫嚣杀了这个j-ian细。
但是杨绍捷不烦躁，不焦急。他很有耐心地一下一下地继续发信号，他甚至，一直在微笑。
一直看着他的徐睿终于受不了了，问：“教官，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杨绍捷说：“他真的做到了，干扰导弹。我一直以为他疯了，但是他真的做到了。感谢老天我还没有出卖他。”
徐睿说：“是啊，他做到了。而且不止如此。那个电磁生物现在好像对我们的核弹很感兴趣，谁知道他要干什么。罗密欧请了一条发疯的老虎来帮他忙。现在根本没人管月球的事情，怎么把那个东西送走才是最重要的。”
吴哲在面对袁朗：“试试看吧，至少我了解他。”
袁朗还是站在那里，然后微笑了一下，轻轻把吴哲揽过来，两人的脸靠得很近，想说话，叹了口气，终于没说。然后袁朗放开他，说：“走吧。”
吴哲的飞机在缓慢上升。
他打开耳麦的近距频道，现在还能听到，耳麦里，他的呼吸声。袁朗果然也开着近距通讯。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然后淹没在飞机巨大的引擎声里。
“袁朗，”吴哲突然大声说，“袁朗。”
袁朗笑起来，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问你要说什么。”吴哲说。
“说我爱你么？”袁朗安静地说。
他说的如此直接，以至于吴哲都愣住了。
耳麦里，嘈杂的干扰声铺天盖地而来，近距通讯失效了。
袁朗对着杂声的对面，轻轻地说：“我爱你啊。”
摄制组在月国的国立博物馆里拍摄。
博物馆是收费的，而且票价不斐。售票员是一个中国早就绝版的打扫机器人，叫艾玛，导演抱怨票价太贵的时候，她居然能哼了一声，说：“都去发展经济了，博物馆要自负盈亏，真是一帮没有艺术修养的人在当政，当年吴哲……”
旁边的摄影师把话筒放到她发声器前面的时候，她又不说了，撕了几张票子递给他们，说：“干什么，这么难看的东西。”
导演还想让她说几句话，艾玛说：“自己去，自己进去，我忙着呢。”
连导演都感叹一声：“果然只有月国能有这么有个x_ing的机器人啊。”
她转头，在一个画板上涂抹来涂抹去，看不出什么东西。
导演助手说：“我好像知道她，就是那个，线条艾玛？”
“什么乱七八糟的？”
“真的呀，她的画在中国还满有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