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密欧站在前面等吴哲。
吴哲不动。
袁朗从吴哲旁边擦身而过,往前走,经过罗密欧,再往前,越走越快。
罗密欧走回到吴哲的面前,放下滑翔翼,抱住他。
吴哲让他抱着,只是叹口气,说:“我不知道,我真的记得他么?”
袁朗穿过减压舱,一道道压力门在他面前无声地打开,慢慢变低又渐渐增高的气压,让他的鼓膜隆隆做响。
他走到那个两边是玻璃墙的走廊里。小小塑像们,看着袁朗气急败坏的样子。
袁朗把头抵在墙上。玻璃墙还是透明冰凉,看不见,但是不让你从那里经过。就像那些无处不在的禁制,
他觉得有点呼吸困难。然后他关了衣服上的摄像头,坐到地上,放松呼吸。
然后他站起来,从刚才的路回去,一路跑,跑回去。
最后一道压力门开了,他冲过去的时候,发现吴哲倒在地上。
罗密欧抱着吴哲,在对着一个通讯器喊:“黑色警戒,黑色警戒!”
罗密欧看到袁朗,愣了一下,说:“有陨石群过来,请回大厅去,那里安全。”
没有大气层的月球上,陨石群从来不会有“流星雨”之类的浪漫称呼,每次都是“有敌来袭”的黑色警报,相当危险的自然灾难。
袁朗没听罗密欧说什么,跪在吴哲旁边,要去看他的瞳孔。
罗密欧挡开他的手,说:“回大厅去,这里我会照顾他。”
“他怎么了?”袁朗问,左手碰在吴哲的颈动脉上,跳动地很快,但是还好。
罗密欧劈手扣住袁朗的手腕,说:“他没什么问题,这里很危险,您得先离开。”
袁朗看住罗密欧,他的样子决不是担心袁朗的安危,而是不想让袁朗接触吴哲。
袁朗说:“我带他去大厅。”他要去抱吴哲,却被罗密欧揪住衣领,一把按倒在地:“袁朗将军,这里是月球,你还有几十个谈判团的人在大厅里。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袁朗说:“对,这里是月球,所以我们的安全需要您来全权负责。”他反手把罗密欧掀翻在地,再一个肘击,趁势压到他脖子。
罗密欧停了一下,突然一伸手,揪掉了袁朗的第二个衣扣,放到肘边,一下击碎了,那是摄像头。
罗密欧摊开手脚躺在地上,看着袁朗:“我当然不敢杀你们。可是,如果你再不走,我照样能让你因为各种意外死在回去的路上。”
袁朗没理他,回身去看吴哲。
地球的指挥大厅里,所有的显示屏幕都打开了,但是几十个摄像头回复的图像大同小异。都是在月球城的大厅里,大门关上了,原来的玻璃墙面,透气天窗也统统由合金防护罩遮蔽。沿着大厅墙面的一圈,站着几个人机联合体。
法国的将军站起来,说:“十几名代表都被扣押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行为。”他的话,被自动翻译成机械发声的汉语、英语,在大厅里刻板地回响。
“月球方紧急联络,有陨石群来袭,所有地球代表都在安全区域。”某位书记员说。
指挥席正中的联合国秘书长,来自尼日利亚的加朵,温和地示意法国将军少安毋躁。
大厅里,有七十多个座位。但是居中的指挥席上,仅仅10个位置,围成一个不大的圆形。其中一张桌子上,放了“中国”的铭牌。铁路仰靠在那张椅子里,十指交扣,一言不发。
坐在铁路旁边的,俄罗斯的将军伊万诺夫,悄悄地问:“刚才在天上飞的那哥们,是不是你们机器人实验室的原主任,吴哲?”他的中文相当好,甚至带了点刻意的京腔。
铁路看看伊万诺夫,也凑到他耳朵边上,悄悄说:“你的儿字音太卷了。”
印度代表坐在铁路对面,用通讯器在问他:“袁似乎是自己关了摄像头的吧。”
铁路严肃地点头说:“那时候他可能想上厕所。”
齐桓上来,对铁路说:“天文台说,没有大面积的陨石群预报,但是不排除有小规模的陨石可能。”
“屁话。”铁路骂人。
“月球背面确实有一股物质波动,天文台说,红移探测和比热容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陨石。”齐桓继续翻报告,说。
“我们在那个方向有探测卫星么?”
“没有。”
月球背面没有日光照s_h_è ,没有月球城,也没有矿产,没有哪个国家吃饱了撑的,往那边c-h-a间谍卫星的。
“几内力亚倒是有一颗卫星,可以对准那里。”齐桓已经调查过了,“不过是颗傻子卫星,唯一的作用是对着他们国家电台唱国歌。”
“唱国歌?”
“他们的第一颗卫星,就跟中国那颗东方红一样。”齐桓说。
“远程遥控它可以么?”铁路对这方面相当不熟悉。
“成才已经去联系计算机中心了,不过,遥控的电磁波肯定能让月球上那帮人发现的。几内力亚的国歌卫星八成要牺牲了。”
“回头我送他们两颗。快去。”铁路说。
齐桓想了想,说:“你送他们两颗唱流行乐的,比较好。”
成才回复齐桓:“美国人在贿赂几内力亚的总统,要那颗国歌卫星。”
齐桓说:“解决他,不用告诉我细节。”
“了解。”
袁朗发现吴哲的一切生命体征都很正常,但是昏迷不醒。而且袁朗脸上画的,测定放s_h_è 线辐s_h_è 程度的矿物涂料,开始慢慢变地热起来。
袁朗拿起吴哲的护目镜,当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脸,脸上的涂料都变成了深绿色——周围有放s_h_è 源,可是,哪里来的放s_h_è 源。
“现在我是真的为你好,你不能靠近吴哲,我也不能。”罗密欧站起来,对袁朗说。
他身后的压力门打开,进来两个人,他们全身都是鳞甲一样的皮肤,眼睛细小——是基因改造过的特种兵,适应辐s_h_è 环境的那种。
袁朗很吃惊,他们看到袁朗也很吃惊。
罗密欧对袁朗说:“现在如果阻止你,只会让事情变地更糟糕,我会让你一直陪着他,只要你敢。”
那两个特种兵拿着一个透明的大口袋,意思是要把吴哲装进去,但是都看着袁朗,不敢动。
袁朗说:“告诉我原因。”
罗密欧说:“会让你看到的。你让他们先工作。”
袁朗松开手。
两人把吴哲装进口袋,一路扛着出了压力舱,袁朗跟着,脸上的测辐s_h_è 涂料越来越烫。
压力舱越来越窄,居然是往月球城外去的。
罗密欧没有跟过来。
他们到了宇航服室,开始换宇航服。
“要出去么?”袁朗问,“那吴哲呢?”
“他没关系的。”其中一个边穿边说。
“什么叫没关系的?你们这个破口袋是供氧的还是恒温的?”袁朗怒了,一推手,把他压在墙面上,说:“把他扔到月球表面去么?”。
“那他在那个火星冰层里,是供氧的还是恒温的?”一个懒懒的声音在整个宇航服室里回荡。
“罗密欧?”袁朗抬头,根本听不出声音从哪里来。
“是我。”宇航服室的空中,出现了一个空气电凝的屏幕,罗密欧的脸在上面。
“躲远了?你想干什么?”袁朗问。
“我没躲远。这就是我,我不过是个人工智能的程序,除了那台像吴哲的身体。整个月球城的电脑,也是我的身体。”罗密欧说。
“你刚才什么意思?吴哲,在火星冰层里的事情,你瞒着我。”
罗密欧摇头,屏幕上的形象是虚拟的,但是反倒比他本人的表情更加生动些:“我当然瞒着你。一个人在木卫二遇难,然后在火星冰层里出现,而且我告诉你,他当时的体温是36.5,呼吸心率血压都正常。他现在身上的电磁和辐s_h_è 强度像座核电站,我都差点被他全盘格式化了。你有什么感想?”
袁朗不说话。
罗密欧说:“你最好穿上防护服,然后看他们怎么做。不要c-h-a嘴。这对吴哲也好。”
地球上,铁路接了个电话,然后开始拿着手机看视频。
旁边的伊万诺夫又要凑过来看,铁路往胸口拢了拢,说:“私人电话。”
其实所谓的私人电话,是从月球背面拍过来的图像,可惜很模糊。
齐桓给他发短信解释,说那个卫星镜头,是几内力亚买来的卫星外壳材料上面附送的,应该是一个数码相机的蔡司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