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密欧不低头，也盯着他看，说：“月球最大空间站空气系统，被你们的间谍破坏，空气泄露。虽然其他月球城还能相互支援着暂时维持，但是，撑不过10个小时。我们迫切需要补充空气。原本，我是想到蒙古Cao原的。可是我们的飞行器被你们发现，一路过街老鼠一样被追着打，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在往什么方向飞。”
袁朗冷笑：“你是说，你是迫不得已，情况紧急，不知道那个光凝器的下面是几十万的人？”
罗密欧不说话。
袁朗咆哮起来：“光凝器有10个，你们光是安装就装了3个小时，足够你看到北京城里面，除了空气，到底有什么！！”
罗密欧说：“月球的空气供应已经4级警报了，如果我再不把空气带回去，月球城的几十万人也是死。”
袁朗平静下来，说：“其实那很好，你这次行动不但拿到了空气，而且让中国军方损失惨重，地球联盟才会节节败退。我恭喜你们的天赋人权现在可以施行了。带我去看完那个也叫吴哲的人，然后签完停战协议。我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听你那些一钱不值的谎言。天赋人权？只是你自己的野心！”
罗密欧不走，说：“我没有计划这件事情。”
“好的，你没有计划这个事情。我们可以走了么？”袁朗说，手做着一个请的姿势。两人对视了一会，罗密欧往后退了一步，低头往前走，说：“请跟我来。”
罗密欧一次又一次地打开一扇扇密封门。两人走过一个个减压舱，再穿过沉重的压力门，最后，一阵潮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袁朗也愣了一下。
面前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绿色植物园，阔叶大花的植物铺张骄奢地伸展开来，仿佛是地球上的热带雨林。
罗密欧没有再看他，只是往前走。
这里是月球的空气舱。月球的空气是以液氮，液氧的形式储存在月球城地底，通过调节压力和温度，恰当地释放或者抽回气体，维持月球城的生态平衡。
释放空气的出口就叫空气舱。因为这里的氧气浓度特别高，利于植物生长，所以能形成这样的植物园。
袁朗也听说过这些，但是亲眼见到，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他居然有点恍惚。
他回过神的时候，看到罗密欧正走向一座月球火山。那个火山口仿佛一把漏了风的管风琴，正发出尖利的啸声。有空气正从火山口里释放出来。
火山口上，很多的人在飞，到处是欢呼鼓掌逗乐的声音。他们在做月球飞翔。
月球的引力小，只要穿着滑翔羽翼，在释放空气的气流里，人能很自由地滑翔。这是原本月球城的工程师们，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现在的月球城，也一直保留着这项运动。
然后袁朗看到了，火山口上，飞地最高的那个人。军绿迷彩的滑翔羽翼，轻巧的防护服，面罩，看不到是谁。他在空中像只游隼一样俯冲下来，和别人靠近到只剩一个厘米的时候，才擦身而过，惹得对方尖叫，周围人狂笑。后来他急速地靠近火山口，在激烈的气流里优雅地翻滚旋转，漂亮至极的动作。
袁朗望着那个人，眼睛无法离开。
有些事情，在理智还来不及分辨的时候，直觉就已经知道了。
“吴哲！”罗密欧对天空大喊起来，“下来！”
那个人收起了羽翼，整个人高台跳水一样头朝下，落了下来。
袁朗往前踏了一步，伸出手去，对方却突然展开双翼，气流一振，又翻身直立在空气里。
“你好，”他拉开面罩，露出脸，“你是地球的谈判主席？我叫吴哲。”他伸出手，握住袁朗伸在面前的手，整个人在气流里晃晃地飘动着。
滑翔羽翼其实是无法悬停的，他现在的大半重量都支撑在袁朗手上。
他指着罗密欧说：“他也叫吴哲，不过这里人都叫他老大，所以我才是吴哲。”
当然，只有你才是吴哲。袁朗的手心，一跳一跳地感觉着对方的脉搏。可是，你不知道我是谁了么？
地球指挥部的人也看到了袁朗面前的场景。许三多在问成才：“真的是吴哲么？”
成才不说话。
罗密欧问吴哲：“蜻蜓说你想见他？”
吴哲说：“啊，是的。”
“为什么？”罗密欧问。
吴哲表情有点迷惑，没说话。他落到地上，开始卸滑翔翼。
两片羽翼是在肩胛展开的，但是其余部件从肩背一直固定到腿上，由全身肌r_ou_配合带动，装卸起来很是麻烦。罗密欧过去帮他，单膝跪在他脚边，一个个地拆感应电极。
“为什么？”袁朗问，吴哲刚才没有回答罗密欧的问题，现在袁朗是在问罗密欧，为什么吴哲还活着，而且变成这个样子。
“啊。”吴哲好像从迷惑里回过神来，对袁朗笑了一下，说：“蜻蜓说你叫袁朗。”
“蜻蜓很八卦。”罗密欧在脱吴哲的左脚靴子，里面还有一个大的感应器。
吴哲单腿站着，对袁朗说：“我不知道。可我想见你，你是袁朗？”
罗密欧把靴筒口张开，示意他穿进去。但是吴哲突然一个趔趄，光脚踩到了地面上——袁朗把他搂进了怀里，死死按住。
吴哲没有动。
罗密欧拎着靴子看着他们两人。
火山口飞翔的人们慢慢聚拢过来，围在三人上空盘旋注目。罗密欧挥手示意他们走开。空气舱里，突然响起广播声：“今日气体输送完成，请各位离开火山口。”
然后火山口的呼啸声也停了，周围就那样安静下来。
静地让人有点尴尬。
袁朗放开吴哲，罗密欧看到他飞快地把一根头发放进袖子里。
每个地球士兵手腕上都有一个身份识别器。通过DNA检测，标识自己和其他人的身份。
袁朗的识别器发出一个低沉的男声：“毛囊组织DNA符合，吴哲，中国军用机械研究所工程师。编号H-T1279。核质线粒体符合，端粒损耗程度符合，毛发修剪程度符合。自然人。”
克隆体出生后，在激素作用下迅速的生长，DNA端粒损耗要大于自然人。而且克隆人的核质线粒体受环境影响，和本体有区别。再加上自然人几十年的头发修剪，毛发角质留下的生长痕迹，无法复制。
识别器在告诉袁朗，眼前的人，真的是吴哲。
（c-h-a花：头发是没有DNA的，但是毛囊里有）
罗密欧看着袁朗，说：“我也测试过他，半年前。那时候他连地球是什么都不知道。”
“半年前？”袁朗问。
吴哲笑笑，说：“半年前，他们说是在火星冰冠里找到了我。”
“火星？”袁朗像只鹦鹉一样重复他们的话。
罗密欧还拎着吴哲的靴子站着，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朗问。
吴哲对着罗密欧做了个伤脑筋的表情，然后对袁朗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袁朗袁朗，我只记得这个。”
罗密欧对袁朗说：“他不是真的记得你。他醒过来的时候，衣服上的身份铭牌是袁朗。他就坚持认为自己是袁朗。我说服了他两个月，才相信自己叫吴哲。”
吴哲在木卫二的时候，穿的衣服确实是袁朗的，因为他那时候抱怨说少校的衣服没有将军的大衣暖和，典型的阶级区别。袁朗就把自己的大衣给他了。
“怎么可能是火星的冰层里？”袁朗觉得自己有点抓狂了。三年前，齐桓带着人在木卫二掘地三尺，只找到一点点机械残片。吴哲的烈士墓里是放了一套制服。
“不知道。”吴哲和罗密欧异口同声，表情一致。
吴哲坐地上穿靴子。
罗密欧跟袁朗说：“半年前，火星基地的人发现冰冠里有热能反应，勘探下去发现了他。他们还以为是我，十万火急地联系了月球。后来我把他接过来，就现在这个样子，身体健康，记忆缺失。原因不明。”
袁朗看着吴哲，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今天，一起回去么？”
“不可能。”罗密欧说，“他回地球做什么？继续发配到木卫二上去？还是关到哪个地方，审查到死？”
袁朗说不出话来。
吴哲穿好鞋子站起来，说：“我想去地球看看。”
“以后带你去旅游。”罗密欧说。
然后他回头看看袁朗，说：“本来我不想让你见他的，不过他想见你。见见就行了，你该知道他不能回去的。”
罗密欧拿着吴哲的滑翔翼，收拾好，转身走了，示意吴哲跟上。
吴哲不动，他看着袁朗，说：“我想回去。我记得你。”
袁朗看着他，慢慢，慢慢地摇头说：“你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