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樱花还是粉嫩的色彩,那时的樱花仍旧遵循着规律在冬季败落。
绯樱闲抬头看着被雪积压的光秃秃的树枝时,粉色水晶般的瞳眸中闪烁代表吸血一族的红光,她说,「母亲,零真的死了么?」
她的身后,是站着的风华无双的绯樱家族现任家主。
寒风拂过和服上的白练衣带,银白的发丝随着寒风拂过扬起,又在寒风之后悄然落下。绯樱闲得不到回答,只有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她看到了那双樱色的眸子中凝视着她的温柔和悲哀,「闲,不要告诉任何人……」
不要告诉任何人,绯樱一族实际上是作为史者的存在。
史者,历史之侍者,既往之视者。
绯樱一家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以往发生了一些什么,却看不到未来,只是作为记录历史一般的书者的存在。
「有些历史就该被时间的洪流所掩埋。」
绯樱闲看着她的母亲轻轻抚上她的头,在她额前留下一吻,轻声呢喃,「闲,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梦,是你的想象所构造出来的梦,忘了它。闲,忘了它。」
“忘了它……”绯樱闲低声轻笑,她的胸前被掏出一个血窟窿,心脏已经被破坏的不能修复,纯血种的气息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直至这个房间再也盛不下,随着空气的流动一丝丝的飘洒至学院的任何地方,她却毫无关心,只是慵懒的倚着窗,抬眼看着那个已经长大了的玖兰家复仇存在般的君王,“怎么可能忘得了?怎么可能会是梦呢?”
那些画面她一日日的观看,看着那个银发紫眸的孩子如何在悬崖边对着已经绝望的始祖露出一个拯救他的笑颜;
看着银发紫眸的那个孩子与始祖同榻而眠,真心待之,兄弟相护,直至始祖开始对那个孩子产生强烈的独占爱恋;
看着那个银发紫眸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准备和一个女人订婚时,始祖那疯狂的力量和诅咒;
看着那个银发紫眸的少年葬身火海之时,天地被血色侵染的杀戮,血族世界真正的成立……
一幕幕,一帧帧,那是如此鲜活的存在,那宛若紫水晶般的耀眼瞳眸,怎么忘?怎么可能忘?
可是绯樱闲当时便当作自己忘了。
在她的母亲死了之后,在她被关在元老院地下牢狱之后,她忘了。
只当是一个被饲养的疯狂的纯血种,一个等待着与玖兰家联姻的政治品,一日日的等待着元老院送来新鲜的人类给她投喂,麻木而又遵从。直至那个时候小小的玖兰枢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我是玖兰枢,你就是“狂咲姬”绯樱闲?」
那身穿西服的小家伙目光中仍旧带着一个孩子该有的迷茫纯真,却不难见到日后这个人的优雅迷人,绯樱闲倒是笑了起来,「玖兰家的小弟弟……真是可怜。」
披着孩子的皮,扮演着孩子的纯真,压抑着黑暗嗜血的心x_ing,真是可怜。
命不由己。
「就和我一样可怜……」她笑着,看着小小的玖兰枢沉默片刻转身离开的背影,待到地下牢狱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她对着玖兰枢离开的方向单膝跪下,以贵族的礼仪行礼,嘴角却仍旧上扬着,呢喃着,「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大人。」
只是那唇角的笑,却是悲伤而苦涩的。
“我知道,杀害你母亲的,是那个人。”
玖兰枢优雅的声音蓦地出现在耳边,绯樱闲微微侧眸,便看到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完美容颜,他说,“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所以,放心去吧,闲。”
獠牙刺破颈项的声音格外的清晰,纯血种的气息愈发的浓重,玖兰枢就伏在她的颈项间,吸食着她的血液、她的力量、她的……记忆。
“啊……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所以你想杀我,我并不感到意外。”绯樱闲看向窗外,似是被鲜血侵染的夕阳红的愈发诡异,“毕竟……”
毕竟,也有想过要杀你。
她的唇瓣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玖兰枢并没有看见。
当时在地牢一天天被投喂的日子中,忽然有了这么一个人,闯入了她的视线。
作为食物,绯樱闲一向是不留任何恻隐之心,可是当那个人即使是跪在自己面前,紫色的眼眸中依旧带着平静之时,绯樱闲忽然不想杀他了。
她把那个人当作说话的对象,把那个人当作陪伴,以至于后来动了心动了情,她将那个人也变成了吸血鬼,毕竟人类的生命是短暂的。
他们从地牢中逃出,一路上看遍各种美景,那是绯樱闲这一生中最为开心的日子。
可是这开心的日子,总有结束的时候,当心爱之人化成一滩散沙随风飘散之时,樱花在积满雪的枝头蓦地绽放,如血欲滴。
当坐在樱花树上看着那两个银发紫眸的孩子相牵而走的时候,绯樱闲忽然很想笑,有些事情忽然都明白了过来,比如那个大人的苏醒,比如自己心爱之人的死亡,比如那个银发紫眸叫做锥生零的孩子……所有一切,都是早就被命运设定了轨迹安排好的,躲不了,改变不了,那便继续。
她扬起唇角想要疯狂的大笑,最后却流下了泪。
然后她和锥生家的两个小鬼的恩怨、锥生零和玖兰枢的羁绊,自此之后牢牢相缠。
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闲,我会杀了那个人为你报仇……”
被吸食血液后的绯樱闲已经只留下最后一丝力气,却仍旧优雅淡然,她被玖兰轻轻的放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玖兰一字一句的吐出那个名字,“那个人、那个扰乱了吸血鬼世界的纯血种——玖兰李土。”
绯樱闲笑了笑,最后只是有些疲惫的闭上眼,“走吧,我还要等那个傻孩子……”
绯樱家作为史者的存在,所有的记忆都在血液中传承,她相信,总有一天玖兰枢会想起所有的一切,在此之前,她需要一双眼睛替她看着这出局到底能演绎到怎样程度的戏剧化。
所以当锥生一缕抱着她哭,喊着要和她一起走的时候,绯樱闲原本想要拥抱这个傻孩子的手缓缓放下,她只是轻声问,“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
看着那孩子点点头,绯樱闲淡淡的说了一句,“放下吧,一缕。”
铃铛发出清脆的鸣声,就像是灵魂升华时的共鸣。
她说,放下吧,一缕。
叮——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暮色(最终章)
*本章有玖兰枢痴汉情节请注意(雾
*本章有玖兰枢抖M情节请注意(大雾
*本章有玖兰枢病娇情节请注意(北京雾霾
*以上没有问题的,食用愉快(*/ω\*)
>>>.28 暮色(最终章)
“他在拂晓中行走,在业火中用晨露煮血;”
“他抱著他的爱人一步步踏出红莲,身後三千世界至此成为他的地狱。”
“他的爱人已死;”
“他已死;”
“世界已死;”
“唯有黑暗蔓延。”
金色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鸣声,声音在空气中相撞扩散,宛若冥锺哀歌。
锥生一缕有些无措的看著怀中人失神的瞳眸,脸颊上来不及拭去的泪痕顺著轮廓划过下颔,最终低落在那白色的和服上,氤氲成一片水渍,他小心翼翼的呼唤,“闲大人……”
“无论如何,那都不是他们的结束,而是另一个制度的建立与开始……”
就像是没听到锥生一缕的声音般,绯樱呢喃的话语断断续续,宛若上古的咒语,“吸血鬼的世界就此成立,那是属於吸血鬼的暮色,而不是人类的拂晓,暮色如血,拂晓泣血,一切……都是那个孩子……”
都是那个孩子……
都是那个孩子的什麽呢?
错麽?还是对?
她的话音截然而止,视线重新凝聚於和那个清冷少年有著一模一样面容的少年身上,绯樱笑了,她说,“一缕,……”
该说些什麽?又能说些什麽?
想要拭去那孩子脸上泪珠的手在空中停滞了片刻,又缓缓落下,最终只是笑了起来,如樱花绽放,无声无息却风华绝代,她说,“一缕,さよなら……”
灵魂同吸血鬼之躯在那一刹那粉碎在空气中,如沙如尘,风散之後,了无痕迹。
纵然是纯血种又能如何?不过一滩散沙,就连灵魂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一缕,放下吧──
然後,さよなら。
锥生一缕缓缓抱紧那已经空虚的和服,泪水肆意的在那件和服上晕染,他呜咽的声音几近沙哑,断断续续的只能勉强发出几个音节,“闲、闲大人……”
「你在哭麽?是遇到伤心的事了麽?」
「可怜的孩子……那你又为什麽而哭?」
「我……我怎麽会……」
「你叫什麽名字?」
「一缕,锥生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