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还微微泛着光。
你独自等待的时候想,他如果还记不得你,你会被逼疯的。
令人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终于温柔了一次。
你本以为见到他你会激动到跳起来,噼里啪啦的去确认。然而当期待了一天的时刻真正来临,你却突然失去了兴奋的力气。
你一动不动地坐在路牙上,看着他一点点走过来。
很累,但是又很安心。
“怎么坐在这?”乔轻问。
他话语中的熟稔让你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等你给我买水啊。”一开口你才发现喉咙已经干涩到疼痛的地步,痛觉在见到他之后集体复苏,让你想龇牙咧嘴。
可是又想笑。
乔轻被你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连忙给你买了一瓶水。你一看是昨天你喝的那个牌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一边笑嗓子一边痛,却又加剧了笑意。
乔轻被你笑得莫名其妙。他蹲下来,和你视线齐平:“你看起来不太好。”
你不以为意地说:“毕竟流浪了一天。”
或者……很多天。
乔轻挑眉:“有一瞬间,我甚至分不清你是不是在说玩笑话。”
“别管它了。反正从现在开始,我的流浪生涯终结了。”
“听起来值得庆祝。请你去吃一顿怎么样?”
“那就恭敬不如从——”
“怎么了?”
“……腿麻了,拉我一把。”
我的……归属先生。
第10章 遮风
说是请,其实也只是去自助餐厅吃机器人做的盒饭而已。
在此之前,你随便推开了一家餐馆的门,对乔轻说我想吃这间。
你想看看他对餐馆无人的反应。
乔轻一无所觉地进了门,环顾一圈空桌子空椅子,抬手敲了敲玻璃门。
“有人吗?”他问。
指节扣在玻璃上的声音清脆地散开来。在格外的寂静里,响声格外的清晰。
你才发现这个世界如此安静,以至于如果你们保持缄默,所有事物便都睡过去了。
或者说,再没有人——或东西,还清醒着。
都陷入了安详的、无声无息的长眠。
乔轻回过头,眉宇间有一丝茫然的困惑:“似乎休业了。”
你仔细地观察着。他疑惑,却远不如应有的那么疑惑。像是隔了一层严丝合缝的塑料膜,疑问被压在合理的程度,然后被反常的漠不关心轻而易举地掩盖过去。
你笑笑,若无其事地说:“那走吧。”
玻璃门猛地后坠,嗡地一声锁上了无人的空间。
去吃流水线盒饭是你提议的。你懒得再生波折,毁心情。
你好甜口,就点了份叉烧饭。乔轻要了份凉瓜牛r_ou_。
乔轻点完餐就看你在那不停地笑,他纳闷地问:“凉瓜牛r_ou_怎么你了?”
你煞有介事地说:“我特别擅长凉瓜炒牛r_ou_。”
“那正好,”乔轻道,“我特别喜欢凉瓜牛r_ou_。给一盘我就能就着吃完整顿饭。”
“你这是在暗示我你的菜单吗?方便我给你做?”
乔轻笑起来,从容不迫地说:“能吃到当然最好了。”
你笑嘻嘻地应道:“那你一定会喜欢的。”
然后你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你一定会喜欢的。”
饭到了。一个可以让你沉默得理所当然的借口。你吃的很慢,借此把滚作一团的情绪收了收。
你总是不自觉地看着他,这让你平静。像蜗牛慢慢把头缩回壳里,凹陷的海绵渐渐回弹,下了阵细密雨粉又放晴的天,自然而然的又回到了最初的、宁静的样子。
你说不出他有什么好看的值得看的,但是又让人觉得……好像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让你想到永恒。
你放下筷子:“你喜欢苦瓜多久了?”
“好久了,有记忆以来就喜欢吃了。”乔轻回忆了一下,“你呢?喜欢水果糖多久了?”
“我呀……”你拖长了声音,“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了。”
自从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橘子味。
乔轻握着筷子停住了。他的筷子还戳着饭,就傻傻地僵在空中。
少顷,他微微叹了口气,轻轻笑了起来。
“我本来没想好要不要给你的。”他说,“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你试试——虽然不一定有你喜欢的那么甜。”
你怔怔地看着。
乔轻从口袋里摸出两粒糖,糖纸上流着橙色的光。
“我其实没想到会再遇见你。我带着它,只是因为我……”
他垂下眼。
“……因为我……想去尝尝你喜欢的味道。”
十一点五十九分。
万籁俱寂。
你坐在地板上,目光动也不动地盯着楼下一盏亮起的路灯。
橘子味的糖悄然在你嘴里融化。
你用舌尖顶着它翻了个个,再往右移了个位,整个压在舌头下,又安安稳稳地推回到上边来。
你想:不好,我有点快乐。
然后你眨眨眼,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
难以相信人会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三分钟。
总之当你面部肌r_ou_归位,表上的指针已不解风情地走过了十二点。
看啊,又是一个十二点,又是新的一天,你真的完完全全地走出了死循环。
本该是很激动人心的一刻,你也确实是为验证它而专程醒着。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大风都已就位,预备着掀起个惊涛骇浪,孰料沉沉的大海却不知何时偷梁换柱成了小温泉,里面只有一颗心在不堪寂寞地扑腾,掀来掀去也不过打水仗似的热闹。
此风真是生不逢时,竟被橘子味的糖抢了戏,多有辱尊严。
你现在不激动,等时也不紧张。那糖像根定海神针,把你所有的忧虑和迷茫都一并洞穿,锁在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保险柜里。
只剩下甜。
你摸出手机,心说,那我得跟糖的主人道个谢。
毕竟帮了那么大个忙呢。
也不想想大半夜的打电话,追债都没有“道谢”勤快。
在手机里传来人声的刹那,那糖彻底化了。
这个镇定剂精确地失了效,你的血液骤然热了起来,听到心跳一声一声地在耳边响。
“喂……”
怦怦。
“怎么了?”
怦怦,怦怦。
“……听得到么?”
怦怦,怦怦,怦怦。
你按住心口,恼羞成怒地一低头,冲自己小声嚷嚷:“别跳了!”
就会冲自己人叫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对此,心脏任劳任怨地保持缄默,手机里却似乎传来了一点闷闷的笑声。
你无奈:“给我两分钟。”
那边应了声,你们当真就各自沉默下来。
都握着手机,遥看满天星。
然后乔轻忽然说了句:“今晚夜色很美。”
闻言,你才自今晚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往外看。
平心而论,是真的美。窗外是鸦羽般的柔顺的夜色,更衬得纤云四卷,星河烂漫。
扑腾的心在广阔的夜空下舒展、舒展,终于完完全全地平复下来。
你于是低低地应道:“嗯,很美。”
理智渐渐回笼,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么晚s_ao扰人家聊夜色,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电话。
“可是,”你心想,“我真的很想告诉他呀。”
你向后一倒,完全倚靠在墙上。
你说:“我刚从一个噩梦里醒来。”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些破碎了的光。
“我一度很害怕。”
甚至想过死。
“可是每当这些时刻,散落的光芒就会聚拢起来,特别的漂亮。”
好像是在安慰我,又好像只是在自顾自地游戏。
“我看着看着,就舍不得了。想着多走一会,能不能走出这里呢,去一个明亮的地方,一个不必担心荧光会再次消亡的地方。”
然后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坐下来,一直看着它。
把余生留在灿烂的霞光里。
“那光真狡猾啊。我一往前走几步,它看我回心转意了,于是自觉功德圆满,转眼就地飘散了。”
只有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环顾四周,才发现我又孤立无援了。
“你说它可恶不可恶?”
太可恶了。
“……可也是真的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