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夏带祝果打耳洞的地方在俞市市中心的一个地下商场,那里有很多小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五光十色闪着光的各种招牌。
那个店铺在一个拐角,很不起眼,一铺子的银饰,店主是个染着银发的男生,看到理夏挑了下眉:
“哟,来干嘛?”
理夏把祝果推到那个男生面前:
“给他打耳洞,也打一个,打右边。”
那男生努了努嘴,打开抽屉拿工具,边拿边道:
“小同学你也是理夏的朋友?”
祝果慢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人在问自己,他下意识看向理夏,没等自己回答,理夏就率先开口了:
“男朋友。”
祝果顿时瞪圆了眼睛看着理夏,目光里带着惊讶和不解,理夏朝他安慰的笑了下,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那个男生拿工具的手顿住了,转过身来看祝果,刚刚他没仔细看这个瘦瘦的比理夏矮了半截儿的男生,此刻眯了眯眼睛,声音透着狐疑:
“男朋友?”
理夏啧了一声:
“还不信?”
那男生盯着祝果,眼睛狭长,让祝果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他抿了抿嘴道:
“你好。”
那男生嗯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拿了边上的塑料凳子放到祝果面前:
“坐下吧。”
祝果眨了眨眼睛,坐了下来。理夏感觉到那个男生在给自己的耳朵用酒精消毒,鼻尖飘过酒精的味道,那男生手里拿着工具,声音透着慵懒:
“可能会有点疼啊,忍着点。”
理夏跟在后面说:
“就跟蚊子咬似的,你别怕。”
“啪”地一声,祝果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麻了一下,他有些懵懂,抬头问理夏:
“好了吗?”
理夏皱了皱眉,不悦的看了眼那个男生,去拿了抽纸走过来按住祝果的耳朵,那男生被理夏推到一边,无所谓的放下工具,靠在柜台上道:
“就出点血嘛,没什么的,经常有的事。”
理夏抿着嘴不说话,祝果却一愣,心脏倏然狂跳,他一下子站起躲开理夏的触碰,被理夏手上的一抹红灼痛了眼,他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双眼瞪得有些发红,理夏被祝果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愣了下,然后走上前:
“怎么了?”
祝果猛地后退一步,他看向那个男生,语气带着急迫和惊恐:
“洗手间在哪里?”
祝果的声音有些发抖,那男生觉察出不对劲,慢慢伸手朝左边指了指:
“出门左拐。”
祝果红着眼睛一把扯住理夏沾着他血的手,拉着理夏朝洗手间疯狂跑去。理夏一路上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祝果一反常态,他刚刚都看到祝果的嘴唇在抖。
到了洗手间祝果把理夏拉到其中一个洗手池前,什么也不说紧紧抿着唇打开水龙头,结果那个水龙头不出水,祝果急得眼底挤出些泪,骂了句cao。
理夏像不认识祝果一样震惊地看着他,原来祝果也是会说脏话的。
祝果迅速打开第二个水龙头,很快出了水,理夏的手被放到水龙头下,祝果低着头一下一下的洗理夏沾着自己血的手指,从理夏的角度,只能看到祝果长翘的睫毛和苍白的嘴唇。
祝果此刻呼吸还在抖着,但明显比刚刚安稳了不少,他抬起头透过洗手间斑驳的镜子看理夏,抿嘴朝他笑,眼里还夹着泪道:
“好了,没事了。”
理夏眉头蹙着,担忧的看着祝果,手还浸在洗手池里,反握住祝果,问他:
“你怎么了?”
祝果摇头,右耳上还滴着血,滴在他的衣服上他都没知觉,理夏伸手想碰,刚伸出的手却被祝果伸手一把挥开:
“别碰!”
祝果抬着下巴,惊魂未定的看着理夏喊道,用洗手间的其他人探出脑袋,好奇的盯着两个少年在洗手池前沉默的对峙,其中一个耳朵还滴着血,人家以为两人打架了。
理夏眨了眨眼,嗯了一声:
“好,我不碰。”
说罢,他看向刚走出女厕所的一个学生打扮的女生,走过去拦住了他,声音平静的问她:
“请问你带面纸了吗?能不能借我一点?”
那女生眼神透着戒备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一包面纸,理夏接过面纸道谢,走回眼泪还噙在眼睛里的祝果面前,拿了两张面纸出来递给他:
“你自己擦,把血擦干净。”
祝果顿了顿,才接过理夏递过来的面纸,两人的指尖一触即分,理夏静静的看着祝果一点一点把他自己耳朵上的血擦干。
等祝果把血彻底擦干,理夏又拿了一张面纸走近祝果,祝果下意识就要后退,这时理夏却一把按住他的背,不让他往后退,声音沉沉的:
“我不碰你的耳朵。”
祝果这才僵着身子没有挣扎,理夏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拿面纸把祝果脸上的眼泪擦了,他的脸严肃的绷着,仔细的把祝果的每一道泪痕都擦干净。
祝果被他扣着动不了,只能小心的吸着气,盯着表情y-in云密布的理夏。
等给祝果擦完眼泪,理夏把剩下的面纸塞进口袋,强硬的拉着人又回了银饰店,银发男生明显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变化,理夏眼神冷冷的看着他:
“上次你跟我说的那副拿给我。”
男生想了想,拍了下脑袋,转身就去柜台里拿,他从柜台里拿了一个白色的绒布盒子,走过来递给理夏:
“喏。”
理夏接过那个盒子点头:
“钱我微信转你。”
说完就拉着祝果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银发男生站在原地眼神黯了黯,叹了口气。
理夏一言不发的拉着祝果从地下商场走到了地上,这时刚刚下午两点,却不知什么时候天y-in了下来,北边一大片乌云,有往这边来的趋势。
理夏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站定,松开祝果的手,和他面对面站着,声音像这天气一样y-in郁:
“你跟不跟我说?”
祝果眨了两下眼睛,脸还白着,扭向别处,似乎打定主意不准备说。理夏冷笑了一声:
“行,我等着,你不说别走了,我也不走,就在这站着。”
此时风已经起来了,理夏穿了短袖的白衬衫外套,里面是黑色的球衣背心,风把他的衬衫吹起,他c-h-a着裤兜站在那里,在这样y-in沉的天里有一种颓废的美感。
如果他没有像不良少年收保护费一样死死盯着面前的祝果的话。
你永远不知道夏天的雨会在哪一刻降临,上一秒人们仿佛被困在蒸笼里一般满头大汗,下一秒瓢泼大雨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
雨水扬起了地上干燥的尘土,打s-hi了理夏的白衬衫,和祝果纤长的睫毛,理夏盯着祝果被雨水打s-hi的倔强的脸,咬了咬牙,怒气从心底无法抑制的上涌。
他上前一把扣住祝果的下巴,低头像雨水一般劈头盖脸吻了下去。五秒后,祝果不可置信的一把推开理夏,理夏隔着雨盯着他勾唇笑,嘴唇间一抹红色很快被雨水晕开不见。
祝果的呼吸变得厚重绵长,他张开嘴大口的吞吐着气息,瞪着理夏把眼睛都瞪红。很快,祝果的脸上就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理夏也分不清,他的睫毛是被泪水还是雨水沾s-hi。
祝果身后就是一面墙,他无声的哭着,整个人仿佛非常无力,很快他就靠在了墙上,慢慢蹲下。
理夏站在那里低头看蹲着的人,嘴里还有一丝腥味,他目光里裹着心疼和受伤,半晌,他弯下腰,把蹲在地上的人扯了起来一把抱住。
理夏把嘴唇探到祝果的右耳边:
“告诉我吧。”
祝果整个人似乎都脱了力,他抬起头,眼睛已经有些肿,眼神可怜得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空洞里带着哀伤,他嘴唇苍白着发抖,声音细得被淹没在这一场雨里:
“我妈妈有艾滋病。”
接着祝果努力摇了摇头:
“我…我没有被传染,可是…”
他抿了抿嘴,话哽在喉口,说不下去了。
可是还是脏的,艾滋病患者的儿子,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的。
在祝果的记忆里,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外婆。母亲和父亲在他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分开了,母亲把他托付给了外婆,自己去了外地。
祝果从五岁开始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自理了,外婆说他生出来就是来让她受罪的,祝果明白得早,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所有力所能及的时候都做到最好,不让外婆多烦心。
母亲是在祝果十三岁的时候回来的,那时候祝果都不认识她,还是外婆逼着祝果喊了她妈妈。
接着就是长达两年的孽债,外婆把老房子抵了给她看病,去医院当最脏最累的看护赚钱,在两年后依然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