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爱是恨,都已在他心头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今生今世,这个人已经溶入生命,再也抹不去记忆。
文康躺在床上,伤口疼得刺骨,心口处更疼,只觉得浑身力气象被抽走,疲乏不堪。合上眼逼自己什么也不想,又觉得
烦躁口干,感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跟前。
“水……”
立即,一只水杯送到唇前。
文康喝了几口,吞咽时伤口更疼,喝完水转身面朝里睡着。
过一会儿,一个温软的身体悄悄躺下,躺在身边,怯怯地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
文康怔了一下,也懒得睁眼,喜欢用这种姿势偎在他身上的,天下只有一人。
“滚开,别碰我。”冷酷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不滚,就碰你。”消瘦的手臂抱得更紧。
这家伙越来越放肆,算了,等朕伤好了再好好与你算账,让你知道规矩。
文康叹口气,吃力地翻过身把他抓在怀里。
昭华一抬眼,就见他身上白色的绷带渗着点点血迹,想是今天那无情的一推碰裂了伤口,再想起他捂着伤处,皱眉忍痛
的神情,萧索落寞的背影,如巨石沉甸甸压在胸口,只想痛哭一场。
这就是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他的人,哪怕收获的只有恨,也愿意守护他。
被爱,原来是这种滋味,苦涩中带着甜蜜,令人沉醉令人心碎。
种种纷乱情仇化作带着苦涩的柔情,盘旋胸中,忽然觉得,这一世能得此深情守护,什么痛苦都可以不计了。
就这样,睁眼到天明,一夜无眠。
早晨,文康一睁眼,没看到熟悉的睡颜,身边褥子上还留有一个陷下去的窝,残留着那人的体温和独有的梅花清香,他
盯着帐子,不动也不叫人,生怕一动会惊醒了美梦。
昨晚那人的如水黑眸第一次带着疼惜看着他,不管是真是假,还是做作,这分怜惜心痛,奇迹般宽慰了他肉体的剧痛,
让人沉醉不愿醒,就算是假的,他也不想计较。
摸摸身边那个犹带体温的小窝,好象昨晚那疼惜的双眸只是在梦中,醒来只余清冷孤寂。
轻轻的轮声靠近,温热的手巾柔柔的擦着他的脸,舒服的让人想伸懒腰。
文康瞪他:“叫你滚没听懂?”
昭华一言不发拿着手巾把子,转动轮椅离开,文康看着他的背影气往上冲,真听话,真的滚了,好吧,这么听话等朕伤
好了定把那春宫一百零八式叫你做一遍,看你如何听话。
一会儿,昭华回来,手里端着银唾盒和漱口杯。
“等你伤好了我就滚。”
文康脸色稍霁,“哼”了一声表示生气中。
可是昭华昨日那浓浓的哀愁,深深的伤感,时时映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往日见他屈辱痛苦,他冷眼视之潇洒恣意,见
他忧郁伤感,他装做毫不在乎。现在见他伤心怨恨,如一把刀寸寸割着他的心,再不复往日的随意洒脱。
恨这人将他的心意践踏尘埃,更恨自己是造成他痛苦的源泉,恨自己无力抹去他眉眼的阴郁。
一喜一怒都被这人牵着走,现在已经无力挣扎。胸口萦绕着淡淡的苦涩和欢喜,挥之不去。
第124章:艰难决择
皇帝这次伤得比以前更重,卧床多日休养,与上回征卫国回来的伤病不同,他没有故意将昭华支使得团团转,然后躺在
一边开心地看他为自己做这做那,而是默不作声看着他,若有所思,神情凝重。
昭华习惯被他支使,如今他一沉默下来,竟不知该干什么好。只得细心体察,不待他开口吩咐就把事做了,显得无比体
贴。
只是眼神相对之时,有种难言的怅然和迷惘。
朝廷的事都由左相国袁子益暂时处理。文康安心在寝宫养伤,看昭华每每瞧着他脸色又欲言又止,终于沉不住气先开口
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昭华抬眼瞧瞧他又低下头。
“不想伺候就滚,别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文康看他的样子忍不住气往上冲。
“陛下为救我受伤,我怎么不管不问?”
文康唇角轻扬,讥嘲的笑分外冷漠:“原来如此,因为这个你待我好了一点,这种好我不稀罕。”
又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朕真的想救你,那是因为当时事发突然,朕没仔细考虑好,如果朕有时间斟酌,才不会那样
做。”
“是。陛下当时做为只听从了自己的心,所以没有经过大脑。”昭华不跟他分辨,拿手巾给他擦脸,“陛下,别耍孩子
脾气。是我不好,不该心里难受乱发脾气,不该把火撒到你身上,等你养好伤再处置我,现在别生气,当心伤口又裂了
。”
“我不是生气。”文康沉默一会儿说,“是伤心。”
“我也伤心。”昭华叹口气说不下去。
“我以前伤了你,现在想对你好,反而更加伤了你。”文康喉间苦涩不堪,“而你,也在狠狠地伤我……”
殿堂内又是压抑的沉默。
昭华给他喂下一碗参汤,然后坐在一边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仍然是没说出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现在不说你以后也别再说。”文康很不耐烦。
“就是……那个……”昭华迟疑一番,还是说了,“陛下要如何处置刺客?”
“伤害君主该当死罪。”文康说得干脆利落。
“陛下……”昭华勉强从轮椅中站起跪了下去,却没说什么,也无话可说。
文康知道他想为陈之武求情,却没什么拿得出去的理由,也不理他,只等他接下文。
昭华也知道陈之武犯的死罪实在找不出可恕的理由,为难地不说话。
七宝黄金沙漏里流沙缓缓流淌,殿内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文康先沉不住气:“你以为这样跪下去,朕就会恕他死罪么?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你休想。”
接着又做出狠毒的样子,森然道:“你若再想偷用御玺偷放犯人,朕要把你的手指再夹断,只是世上已经没有七仙雪莲
膏了。”
昭华身子抖了一下,垂下的睫毛微微发颤,脸色也发白。
文康实在维持不住冷酷狠厉的样子,一把将他拉起来拽到怀里,轻叹一声,含着乞求,道:“不要再为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