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问道:“谢启谢尚书呢,在哪儿呢!”
小卒连忙迎上,谨慎道:“谢大人有事大早就出去了,大人您看要不找找侍郎李大人,谢大人估计要夜晚才回来呢。”
中年将士翻了个白眼:“是皇上叫我来告诉谢启,今晚定要回大营来商讨大事,真是的,后天就是决定生死的时候了,
他还是鬼影不见一个,要不是皇上护着他,老子早就——哎,不说了不说了,告诉谢启今晚再不来,军法处置!老子谁
的脸面都不卖!”
小卒被喷得满脸唾沫,低眉顺目,期期艾艾的应道:“是将军大人有大量。”
一个月前的白露之变以太子的自刎落了帷幕,有惊无险之后情势反而慢慢走好,藩王们终于派兵前来汇合解了京城困局
,叛军如今在人数上吃了亏,只是战术高明,不至于节节败退,但也渐渐显出力不从心之势。
皇帝为了鼓舞士气前往最前线,大批文武官员也陪同前往,谢启却晚节不保,每日迟到早退,全身心的埋头于羊皮地图
中,指挥着几十人帮他一同寻人。
谢启自己呢,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种人,无助解决不了问题,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别人的想法别人
的意见都不管他的事,他坚持青年会回来,一天不见尸骨他就可以多这样坚持一天,他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来的信念,旁
人说他是哪里坏了。
谢启不想被这些无关痛痒,又随波逐流的想法影响到。
总之没有人能挽救他的固执。
后来有人还跑来问他,顺便劝他不要再这样下去,快点打起精神,不要让皇上失望……之类的话。
“谢大人……原先不成亲,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吗?”
从前竭力掩藏的,至死都不想被人知道的事现在看来其实也就是这样,仅仅就是这样而已,就算被人知道,又能怎么样
呢?
“是的。”谢启看向对方眼睛:“就是这个缘故。”
他让熟水性的人下湖搜寻,没有任何的发现,没有是好事,谢启总能从很多地方看到希望,流向宫外的湖水并不湍急,
这不是冬季,水也不刺骨,樊林从小就熟悉水性,而侍卫长最后都快死了,死人的力气又能有多大?
谢启每天都睡不了几个时辰,因为一些事务还要处理,这样日夜颠倒的忙碌并不让他觉得倦乏,他觉得自己的付出总会
有所收获,所以不能停,不能歇,就这样坚持的忙碌下去。
庆军最后还是赢了,虽然赢得艰难,但还是一举攻破了敌方阵营。谢启跟在皇帝身边听着一封一封军报,心神恍惚,而
皇帝沉思着走向用沙土堆积出来的地势图那儿,目光阴沉。
“朕就不信逮不到他,传令下去,生擒秦敛的人,封爵,赏千金。”
谢启能从皇帝的声音里听到某种咬牙切齿的痛恨,离那次和谈不过一个多月时间,秦敛很多话都犹言在耳,秦敛输了—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结果永远可以淡化过程,现在他输了,那么就像一个赌徒,不管之前拥有多少家财,如何风光,
此役之后,还是一贫如洗,过去种种都只能作罢。
明明是赢了,却没有丝毫喜悦的心情,所有人都在猜测秦敛究竟能藏去哪里——他们抓到除了始作俑者之外的所有的头
目,没有人知道秦敛去了哪里,就连秦敛自己的属下也一头雾水,他们断言自己不久前还看见过对方。
皇帝发誓挖地三尺都要将这个人找出来,谢启觉得秦敛是应该谢罪的,不管秦敛自己怎么认为,谢启都觉得他做错了,
做错了,就应该付出代价。
但心里还是有个声音,在乞求他不要被找到。
谢启跟着皇帝去了秦敛之前所住的帐篷里,有一条很长的路通往那里,谢启走在队伍后面,野风吹过耳边,仿佛就像有
人在呼唤他,谢启回头看去,并没有其他人在。
这里与一个多月之前并无二致,案台上东西都摆得好好的,规整如常,就像主人恰好有事出门,而访客却不期而至一样
。
谢启的视线停在了案台边上那个挂着鸟笼的架子上,他记得上次这儿有只喜欢搔首弄姿,霸道娇贵的翠鸟。
现在笼中空无一物。
谢启知道是秦敛是走了,就像那只鸟一样,就此消失,不会再回来了。
所有人都走了,被留下独自一人的谢启在消化完这个事实后,弯腰将鸟笼里那扇小小的门轻轻放了下来。
十日后,谢启请辞,从此之后,京城再无谢之承。
他独自出发,沿着那条河流一路往东,如果从京师出发走水路不需要很多天就能回家,谢启也不晓得自己究竟要去哪里
,只是觉得前方有种力量在指引他,就像受到神佛召唤的信徒,没有目的,怀揣一点希望就足矣,他在河流下游很多地
方都逗留过,而京城也没有传来过任何消息——他怕樊林会去那儿找他。
兜兜转转间过了有大半年,或许更长的日子——谢启也没有特意去数日子,他回到了家乡的地界边上,在一家野店里准
备住一宿,明天再翻山回乡,夜风从窗户里头往里一直漏进来,但谢启躺在床上很快睡着,半夜的时候风停了,他倒忽
的睁眼,手探向空无一物的旁侧。
在万籁无声间,谢启彻底清醒了,在黑暗中胸口开始闷痛起来,他知道这儿就离家不远了,于是他无法再等待下去,潦
草收拾了行李——他随身携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这儿的山并不算高,只是密,一路细枝横道,树根如网,那些盘结在一起的树根无比苍老嶙峋,白日不显恶态,就在这
种万籁沉寂到底的夜晚里开始狞恶起来,随着山风张牙舞爪,筋骨尽露,林间偶尔会有唧唧虫鸣,带着某种律动感,一
时沉寂无声,一时又像约定好一般噪声鼓动起来,大网一样盖顶而来,谢启提着灯笼慢慢往东走,并不感觉恐惧,他经
历过死亡,就知道这些活着的东西其实并不可怕。
谢启被什么硬实的东西绊了一下,踉跄向前扑去,他吃痛叫了声,很快又捡起灯笼又爬了起来,他回头一照,发现那是
一块磨得很平的石块,他再把灯笼提高了点,看见一座七尺长的隆起的小土坟,原来绊住他的不是冒出的树根,而是倒
地的墓碑。
碑上有几行字,红漆已掉,只能借着笼中微光看个大概。
谢启倾前了身体,中邪了一样用手拨开了碑上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