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贵为一国之君,什么东西都得的太容易,唯有这得不到的,他才想到去珍惜。因为愿意珍惜,所以他让自己相信那人
已经屈服了。
他已经得到了他的身子,享受他的取悦和奉迎,却还不满足,想着进一步拥有,可是这一步是那样难。
想想又不甘心,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要看他的脸色,揣摩他的心思。百般取悦,处处让步,还落个求爱不得,越想越不
服。
文康越发烦乱,再次考虑何恬提出的两项选择,要么收他为臣两人共创大业,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要么将他囚禁深
宫视为娈宠,踩着他的痛苦享受他的身体只要自己满足就行。
左思右想,文康道:“就算朕愿意,朝上大臣们也会反对,而且他也不肯。”
何恬听他口气似是倾向于第一种选择了,道:“延揽人才,首先要尊崇对方,昔日文王渭水请姜太公,卑词厚礼,亲自
抬舆,这也是敬贤之道。”想了一想,何恬又小心翼翼地说:“恕臣直言,先前陛下对他太过狠酷,如今要打消他的戒
心,取得他的信任,进而愿意诚心辅佐于你,不是易事,关键看陛下怎么做。这也是拭出他是否真的屈服的法子。”
何恬退下之后,文康一人在寝殿中,不许人打扰,沉思良久。
第95章:平淡是福
昭华见文康突然变脸离去,也不害怕,与翡翠聊了一会儿,歪在竹床上看书。一会儿,两个太监手里拿着绢纱和钉锤瓶
罐等物到水竹居,在外间行礼禀报:“公子,二总管打发奴才来伺候公子。”
昭华见其中一个桑田是的弟子十六,另一个面生,心知八成也桑田的心腹,点点头,道:“我不喜欢人贴身伺候,你们
只在外间伺候洒扫提水就是了。其它的事不明白的问翡翠。”
“是。”两个太监答应着,“奴才来换窗纱。”
昭华见他拿着鲜红的纱,皱皱眉头。十六乖巧,知他不喜颜色浓艳之物,忙道:“这纱名烟霞罗,叠起来看颜色是艳了
些,展开来糊窗子或做帐子,就象笼在一片红色的烟雾里一样,配着青瓦白墙,翠绿的竹子,很好看的。每年只出产百
匹,很难得。”
说着,展开手里的纱,只见那纱是银红色,隐着云纹暗花,薄薄一层看上去真如蒙上一片云霞,美丽灿烂。
翡翠一见叫好:“好啊,真的美如彩霞一样,拿它先糊了窗,若有剩的再做帐子。”
“红色的做什么帐子?睡觉时眼花。”
十六立马乖巧地上前道:“这纱还有两种颜色,一种雨过天青色,一种葱绿色,公子喜欢哪种,立即命人拿过来。”
“不用,现在这样就挺好。”
“公子喜欢素净,可是外人看来不象样,不敢跟那些贵族王子比,起码也要配得上御前侍奉的身份。”
“我的身份……”昭华冷笑一声。
翡翠赶紧说:“拿那雨过天青色做帐子吧,那葱绿色也拿来一匹,我做个坎肩。”
昭华不理他们,歪床上看书,两太监轻手轻脚上去换了新纱。
“主子,别看了,小心眼睛疼。”翡翠端来茶水劝他。
昭华揉揉发酸的眼睛:“我不看书能做什么呢?等皇上召我伺候?只怕他这几天不会来了,或者再也不来了。”
“哼。提他做什么?”翡翠还是讨厌这翻脸如翻书的的君主。“奴婢给主子唱个小曲解解闷可好?”
“好。”昭华含笑放下书。
翡翠微一思索唱了起来:“柳娇黄,双燕翔,莲叶渡口是故乡,捧琼觞,斗新妆,采莲争看少年郎……”
轻柔娇媚的南方小调,软糯委婉的水乡口音,仿佛带着山清水秀的润泽气息,直渗入人的心肺。
“好,好。”听到故乡小调,昭华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你总是这么温柔就好了,不至于到现在也没人提亲。”
“我的温柔是看人给的。”翡翠不想提嫁人的话题,“主子也唱一个嘛。”
昭华微微一笑,也不弹琴,开口唱了起来:
“皇天不纯命,生民被罪愆。役赋压断背,灾年人相食,
刀戈自相戕,白骨露于野,势利使人争,纷乱无时尽。
圣贤皆贫贱,野狼尽冠缨。愿欲游四海,惜哉无方舟。
空负千里志,徒俱匏瓜悬。终贻千古笑,天命与我违。”
歌词的意思是,上天无常,降祸于百姓,终年劳作服苦役,灾年挨饿甚至人相食。逢到战争时期,更是白骨遍野,可是
各国权贵为私利还是纷争不断没有止尽。有才华的人居于贫贱,狠如豺狼者却身居高位压迫百姓。想改变这一切,没有
可借力的东西,一片壮志雄心,如架上的匏瓜白白空悬,上天和我做对,徒留后人耻笑。
沉郁顿锉、慷慨悲凉,久远的忧愁在苍穹下吹散千年。
翡翠虽然不是十分明白歌里的意思,却能听得出里面的苍凉、悲愤与不甘和那悲天悯人的胸怀,不由得怔在那里流下泪
来。
最后一声结束,余音绕梁,绵绵不绝。昭华一转头,见翡翠脸上两行泪,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
翡翠勉强一笑,打岔道:“这歌叫什么?”
“这歌名叫行路难。”
里面的人沉思如绵,外面的人也痴了。自听到翡翠唱小曲时,文康悄悄来到窗下,命人不得发出动静,待听得昭华独特
的嗓音哀哀响起,心魂俱荡。
仿佛又看他跨马扬鞭立阵前,急切切地准备着挽狂澜酬壮志,无论屈辱磨难,还是安乐富贵,他都念着外面的黎民苍生
,都没有放弃理想和抱负。
一曲唱完,文康仍立于窗外,透过如霞似云的烟霞罗,好象能看到里面的人轻蹙的眉尖,忧郁的眼眸。
他这样理想远在云端的人,却生生被折断羽翼跌落泥淖,所以痛苦才如此深切。
不知过了多久,阴云摭日,凉风吹过,飒飒落下一阵雨,文康虽然立于廊下,然风卷冷雨,不一会衣衫也湿了。旁边太
监忍不住:“陛下,进去吧。”
正歪在榻上看书的昭华听到声音,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在房门内跪迎,文康拉起他,一同坐在竹床上,问:“在做什么
呢?”
“回陛下的话,刚才随便拿本书翻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