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以为真。凡是伺候皇上的人哪个没见过主子受辱受罚被轻贱,难怪那几个奴才心里轻视口出不逊,这也是从陛下这里
种的根啊。”
文康脸色一变,笑容消失。
昭华赶紧给翡翠使个眼色:“还不退下,少说两句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又回头拉文康的手,柔声道:“陛下别往心里去,那丫头嘴巴毒,不懂规矩,向来是想啥说啥,都怪我平时太惯着她,
以后我会好好管教的。陛下不要跟个丫头一般见识。”
见他仍是闷闷不乐,又道:“陛下也没必要为几个奴才生气,只有于国有功者才配得人敬爱,以色侍人者怎么可能得人
尊敬,这是人之常情,犯不着为这个生气。”
听到这话,文康抬眼看着他,一双黑眸幽黯不明,昭华被他这古怪神色吓住,不敢说话。
半晌,文康把他的手握在手心,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你觉得你是在以色侍人吗?”
昭华勉强一笑:“若是女人,以色侍人就罢了,运气好了能有个孩子可以依靠。男宠就惨了,一旦色衰连泥沟里的虫都
不如,我常暗自担心,若是我老了,姿容不再,或是陛下失了兴趣不再要我,该怎么办?还是现在当心点,少结些怨才
是。”
“忽”地一下文康站了起来,甩开他的手,冷冷地道:“你当朕是爱你的姿容,你也太高看自己,你以为你的容貌有多
么倾国倾城?”
说着,转身绝然离去,只留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昭华又苦笑,都说君心难测,果然,翻脸跟翻书一样,说翻就翻。
文康出了水竹居,一口气奔到前面的承光殿,回头一看那人并未跟来,心里愈发生气,边进殿边吩咐:“传旨,召何太
傅进宫。”
身边随侍的太监一溜小跑才跟上他的大步流星,心里都惴惴不安,盼着皇帝的脾气赶快过去。
落月捧上茶来,文康不接,捧着胃坐在龙榻上,脸色铁青。
“陛下哪里不舒服?可要传御医?”
“不用。还不是被那家伙气得胃疼。”文康咬咬牙,“到这一步,还这样糟蹋朕的心意。”
落月明白了,一笑:“陛下别生气了,先前您待他太过狠酷,极尽凌虐之至,如今要他侍寝伴驾,他自然以为您要的是
享受他的身体,说不定还认为这只是更进一步的羞辱。”
文康苦笑:“朕以为到现在他该明白的。”
落月说:“他明不明白老奴不知道,只知道他这人比谁都会装傻比谁都心硬。”
这下,文康觉得不但胃疼,连心肝肺都如被什么东西绞着一样疼。
何恬接到皇帝宣召,赶紧坐车过来,进殿见了皇帝行过礼入了座,却只见皇帝盯着手里的茶碗发呆,一句话也不说。
何恬不明所以,也不敢问,只在一旁候着。
过了一会儿,文康缓缓地开口,每个字似是经过仔细斟酌:“前日下了朝,听太傅对大将军说要成全朕和昭华,朕甚是
感激,朝中大臣大多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唯有太傅想成全他,朕想知道,太傅如何成全呢?”
“臣先前说过,陛下可以待他好些,把他收为己用。”
文康想起去年冬天,何恬是这么提过,当时他未同意这个建议,说:“朕待他再好,也好不过以前他的父皇臣子们待他
的好,给他再高的地位,也高不过一国之君的地位,朕拿什么来换他的忠心,倒不如将他打磨一番,打得他乖顺臣服最
好。”
可是如今真把他打磨得谨小慎微,恭顺臣服,严守本份,他反倒不满足起来。发现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喜欢的昭华,是风华绝代,傲世独立的凤凰,意气风发,翱翔九天之上,岂能容那些微贱之极的阉奴污辱轻贱,又怎
能硬着心将珠玉视同瓦砾,骐骥拴于粗槽。又怎能将这气质如兰才华如仙的人物视为男宠禁脔,看着他成日郁郁寡欢,
战战兢兢独自哀伤。
文康默然良久,道:“朕记得当时太傅说,他总有弱点。”
“只要是人总归有弱点,他有他想要的东西。”何恬斟酌着用词,“陛下素有雄心壮志,一心想成就一番功业,这离不
开贤才的辅佐,所以一心想招贤纳士,先前想把陈之武,容乾等人收为己用,都碰了钉子,倒还不如直接收他们的主子
,他手下那些人不愁收不过来。”
“太傅说得是,只是……”文康说不下去,叹了口气。
何恬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道:“要么陛下放下戒心,摒弃成见,收公子为臣,你二人君臣相和比翼齐飞,共创大业。
要么陛下时时戒备,将他关禁于深宫,与娈宠同列,以供陛下玩乐。全凭陛下裁夺。”
文康默然半晌,勉强说道:“太傅虽是好意,只是朕心里不安。朕看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畏惧胆怯,似是认命死心谨
守本份,即盼着他是装的,又怕他是装的,更怕他真的变成这样,觉得不太真实,但是又抓不到破绽。”
有时他也怀疑昭华对他的畏惧屈服是不是装的,可是如果是假装的又能怎样?难道再用酷刑把他整治一遍弄成真的他才
高兴?这样做的结果肯定如上次调教一样,他做到一半就做不下去。
何恬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无比苦涩,又想起公孙昌还有司农大夫,林潇等人对昭华的看法。
“他是装的,装一副自卑自怜的样儿,想打消皇上的戒心,引得皇上可怜,他好有所图谋。”这是公孙昌的话。
“他迟早会对皇上不利,表面上屈服哄着皇上,骨子里不安好意。”这是林相国的话。
无论那人那副卑微小心的样子是假的还是真的,都是处境堪怜,让人下不了狠手对付他,不管他是不是装的,只要皇帝
宠他,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倒不如收他为臣,他若忠诚安份倒罢了,若是有所图谋,必然瞒不了精明能干的相国和大
将军,到时候皇帝必会清醒放弃,那时处置他也不迟,不信朝上那么多忠诚大臣,会让他搞出什么花样来。
想到这里,何恬有了主意,拭探道:“陛下还要再下狠手,让他彻底惧怕吗?”
“用重刑只怕是让他行事更加小心仔细,未必能磨去他的棱角,让他安份。”文康又轻叹口气:“况且时至今日,朕也
下不了狠手。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